密室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血腥气、尘土味,以及那若有若无、从机关缝隙中渗出的阴冷毒瘴气息交织在一起,压得人胸腔发闷。唯一的光源是壁龛里那盏摇曳欲灭的油灯,将众人紧绷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石壁上。
靖王萧澈躺在临时铺就的几件深色披风上,面如金纸,唇色是骇人的深紫,脖颈处那蛛网般蔓延的黑纹,正以肉眼难以察觉速度向上蚕食。他每一次微弱而艰难的呼吸,都像钝刀刮过所有影卫的心头。纵然是这些历经生死、心如铁石的皇家暗卫,此刻眼底也难以抑制地翻涌着焦灼、愤怒,以及一丝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希冀——这希冀,全然系于那个正飞速翻阅手中泛黄医案的女子身上。
沈清歌半跪于萧澈身侧,对周遭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恍若未闻。她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那本承载着母亲林氏无尽智慧与心血的医案之中。指尖如飞,掠过那些娟秀却力透纸背的批注、精密详尽的机关图解、以及用特殊药液书写、需以特定角度映光才能显现的密语。她的侧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异常白皙冷静,唯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急速颤动的睫毛,泄露着内心的汹涌与急迫。
时间,在寂静中疯狂流逝,每一息都重若千钧。
突然,她的指尖猛地定格在一页绘有复杂交错水道脉络的图纸上。旁边是母亲朱砂批注:“通州西港,盐仓之基,水路暗通,非明图所载。癸卯年七月,见黑鸦押送‘寒石’由此入,水道三岔,取中道浅滩,下有暗桩,须亥时水位降方可过,出口隐于盐仓西侧废弃泵房之下。泵房机括,左三右四,力压中钮,启暗门。”
另一页,则是盐仓内部结构推测图,重点标注了东侧:“赵以硝石炼‘惊盐’,性烈伤身,其旁必植紫苏、艾草以解其毒瘴。取艾草需待晨露未曦时,叶带露珠者,药性最足,可中和‘寒水石’之锐气,缓‘黑鸦’秘毒之蔓延。”旁有详细配伍。
还有一页,绘着一种触发式陷阱,旁注:“声东击西,触地则陷。砖缝有异,色深三寸者为虚,下有酸池,毁尸灭迹。”
信息如碎片在脑中飞速拼接、整合、分析!沈清歌并未立刻下令,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影大和秦风这两位影卫统领。
“影大,秦风!”她的声音清冷而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时间紧迫,殿下伤势不容拖延。我根据母亲医案推断出生路与解毒关键,但需即刻验证并执行。我需要你们最快的判断和配合!”
她迅速将医案翻至水道图页,推向影大:“影大,你常年负责殿下在外行动的路线勘察与应急撤离!这图是母亲标注的这条由盐仓废弃泵房反向通至此地的密道,其入口特征、水位要求、暗桩位置,与你所知的黑鸦押运路线或通州地下水文脉络,是否有可印证之处?哪怕一丝可能!”
影大瞳孔一缩,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医案,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扫过图上每一处细节,脑中飞速调阅着过往无数次的勘察记忆。不过三息,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锐利精光:“回小姐!确有印证!通州西港盐仓区地下多为早年废弃的盐井和引水渠,水文复杂,官方图籍确无记载。但属下三年前曾追踪一伙私盐贩子,其消失路线疑似经过泵房附近,地形吻合!图中暗桩位置与属下曾意外发现的一处水下障碍物位置大致吻合!此图可信度极高!只是……”他语气微顿,带着专业性的审慎,“泵房内部机括,需实际验证,图中标注的‘左三右四’力道,恐有偏差风险。”
“足够!”沈清歌毫不犹豫,“有印证即可!风险我们必须承担!”她立刻转向秦风,“秦风,你精于药石与机关暗器,看这里!”她指向药圃标注和机关注解,“母亲推断赵德海炼毒处必有解毒之草,且机关布置遵循‘声东击西’之理,砖缝色深为虚。以你的经验判断,此推论合理性如何?尤其是艾草晨露中和寒水石戾气之说!”
秦风同样跪接医案,目光飞速扫过,脑中结合过往所知关于赵德海及其毒术的零碎信息,以及自身对药性的理解,立刻回应:“小姐明鉴!赵德海此人疑心极重,惯于在毒物旁放置解药或抑制之物,既为自保,亦为迷惑他人。此推断符合其行为!艾草性温,晨露甘寒,寒水石燥烈,三者相合,正合中和之道,于药理上完全说得通!至于机关,”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处刚刚翻塌的毒液池,心有余悸,“‘声东击西’、‘虚则实之’正是赵德海惯用手法!属下曾研究过其几处废弃据点机关,确有类似特征!林夫人所记,大概率属实!”
“好!”沈清歌得到两位统领的迅速确认,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彻底消散,决策再无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