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位干部,神情坦荡中带着一丝无奈。
“至于她用广播道歉这件事,我事先完全不知情。如果早知道她所谓的道歉,是滥用公共资源、违反纪律为代价。”
“这样的道歉,我宁可不要。”她语气坚定,却并不激昂,“我相信组织,相信各位干部,一定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公道。”
几位干部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天的事,他们私下早有耳闻,家人之间也没少议论。
是非对错,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江苡菲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没有一句指责谢思甜,只恳请组织调查清楚,主持公道。
比起在谢家歇斯底里,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江苡菲的谢思甜,这份气度和格局,实在高出太多。
妇女主任暗自感慨,上一次的事,就已经让她对谢思甜印象大跌,如今更是忍不住摇头。
“江同志,你放心。”妇女主任代表众人开口,语气郑重,“我们一定会把情况彻底查清楚,给你、也给全体社员一个公正的交代。”
随后的调查果然印证了江苡菲的说法。干部们深入群众,听到的几乎全是对谢思甜的批评和对江苡菲的同情。
“谢思甜这回太不像话了,自己诬陷江知青,不肯认错,还拿公家的喇叭瞎胡闹,把人家也拖下水,必须给个说法。”
“就是,错了就认,大大方方道个歉有那么难?还倒打一耙说人家逼她?这种品行,怎么配当记分员?”
“以后要是谁不小心得罪了她,她会不会在工分本子上动手脚报复啊?这谁放心得下?”
妇女主任认真记录下群众的每一条意见和担忧,准备如实汇报给村支书。
没过两天,处理结果就在大队部外的空地上当众宣布了:
谢思甜滥用广播资源,性质严重、影响恶劣,须向全体社员做深刻检讨。
并且公开承认错误,撤销其记分员职务,由社员重新投票选举,并须当众向江苡菲同志诚恳道歉。
宣布结果时,场下一片寂静。大家都认同这个决定,只是碍于大队长的情面,没有出声表态。
谢思甜站在人前,脸色惨白,头几乎垂到胸口,身子微微发抖。
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在大队干部的监督下,她硬着头皮走上台。见她上台,原本嘈杂的人群骤然安静,而这寂静,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书记严肃的眼神更让她如芒在背。她喉咙发紧,嘴唇干涩,止不住地轻颤。
台下的谢母心疼地望着女儿,内心煎熬,恨不得能替她承受。
谢思甜也瞥见了母亲,慌忙低下头,不愿看见她眼中的失望。
在村支书的严厉注视下,她不得不抬起头,面对黑压压的人群,用干涩、微弱、发颤的声音念起那份由干部审阅过的检讨稿:
“全体社员同志们…我…谢思甜…”她艰难地吐出自己的名字,仿佛那是一种耻辱。
“今天…在这里…向大家…做深刻检讨。”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严重违反大队纪律…错误地…私自使用广播设备…处理个人私事…”强烈的羞耻几乎令她窒息。
“这是…极其错误的行为…是滥用公共资源…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又不自觉想要垂下,直到被书记一声轻咳惊醒。
她不得不再次抬头,“我…辜负了组织的信任…也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我的行为…在群众中…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破坏大队秩序…损害集体形象…”
她机械地念着稿子,心里满是不甘和怨愤。
“我…深刻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在此向全体社员同志…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我保证…今后一定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绝不再犯…恳请大家…监督…”
稿子念完,场下一片凝滞。
谢思甜极不情愿地、慢慢将目光移向站在人群前排的江苡菲。
触及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她几乎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委屈和怨恨。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稳住情绪。
“江…江苡菲同志…”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对于我之前的错误…以及后来在广播上…造成的不良影响…我…向你…郑重道歉…”
“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得轻飘而勉强,毫无诚意,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屈辱的仪式。
见她如此敷衍,江苡菲轻轻摇了摇头。看来,对方至今仍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道歉的话避重就轻,模糊焦点,看不出丝毫悔意。
但她也不打算再追究。有些人永远不会自省,只会把过错推给别人。
一旁的秦烈默默握紧了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和安慰。她轻轻回握,低声道:“放心,我不会拿别人的错折磨自己。”
“嗯。”秦烈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再望向台上时,眼神却骤然冷冽如刀,惊得谢思甜慌忙移开视线。
这时,台下的人议论开了,村里有名的大嘴巴蔡婆子更是扯着嗓门道:
“这闺女不知咋想的,那天江知青要她道个歉,她说改天。这下好了…直接改到台上来了。”话音刚落,四周顿时爆出一阵哄笑。
那些讽刺的笑声和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谢思甜背上,蔡婆子诛心的话更是让她呼吸困难、浑身发抖,如同风中落叶。
她低垂着脑袋,死死攥紧拳头,今日所受的屈辱,全拜江苡菲所赐,她一定要让她也尝尝名声尽毁的滋味。
之后几天,谢思甜整天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连吃饭都是谢母送进去。
大房和二房默不作声,毕竟已经分家,事不关己。
只有谢三嫂看不过去,这天终于在灶房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埋怨:
“妈,思甜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工也不出,门也不迈,难不成往后就指望在家吃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