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纱,顺着客厅的落地窗爬进来,刚好落在顾衍之的眼皮上。他原本睡得很沉,梦里还残留着晚饭时糖醋排骨的甜香,以及夏小星靠在他肩头说“好幸福”时的软语,可这缕月光却像根细针,轻轻扎醒了他,准确说,是扎醒了他脑子里那根“见不得乱”的神经。
闭着眼都能想起,睡前夏小星把最后一支马克笔随手扔在茶几上,素描本摊开在沙发扶手上,连盖在颜料管上的防尘盖都没拧严实。白天时他还能笑着说“比空着有意思”,可到了深夜,没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打底,那点“混乱”就像落在白衬衫上的墨点,在他心里越扩越大。
顾衍之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生怕惊动身旁熟睡的人。夏小星蜷在枕头上,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带着点笑,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开心事,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被角,像攥着她宝贝的画笔。他俯身帮她把踢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指尖蹭到她发梢时,又想起傍晚她举着画板邀功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罢了,就当是睡前运动。
客厅里果然还保持着睡前的模样。茶几上那支明黄色马克笔滚到了遥控器旁边,沙发缝里露着半截蓝色笔帽,最让他在意的是那盒敞着口的颜料,红色那支管身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白色颜料,斜斜地靠在盒子边缘,像个站不稳的醉汉。顾衍之站在玄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这是他强迫症犯了的标志性动作,从前一个人住时,别说画具乱摆,就连书架上的书都要按高度和颜色分类,现在却要对着这堆“五颜六色的乱”妥协,至少白天是这样。
他没开主灯,只按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暖黄的光打在地毯上,刚好照亮那片散落的画具。顾衍之蹲下身,先捡起那支明黄色马克笔,指尖蹭过笔杆上残留的、属于夏小星的温度,又伸手去掏沙发缝里的蓝色笔。笔帽卡在布料褶皱里,他小心翼翼地勾出来,生怕扯坏地毯的纤维,这模样要是被夏小星看见,怕是又要笑他“比对待文件还认真”。
捡完散落在外的马克笔,顾衍之把它们摊在茶几上,月光和灯光叠在一起,照得笔杆上的颜色愈发鲜亮。他盯着那十几支五颜六色的笔,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按颜色排吧,赤橙黄绿青蓝紫,看着就舒服。于是他先把红色马克笔挑出来,放在最左边,接着是橙色,然后是黄色,每放一支,都要调整一下角度,确保笔杆的中线能连成一条直线,连笔帽上的logo都要朝着同一个方向。
等排到绿色时,顾衍之忽然想起傍晚地毯上那道浅浅的绿颜料印,当时夏小星慌得手足无措的样子还在眼前,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指尖在绿色笔杆上轻轻敲了敲,算你立功,没让她哭鼻子。接着是青色、蓝色,最后是紫色,一支支排过去,像在地毯上铺了道迷你彩虹,连长度不一的笔帽都被他轻轻掰了掰,尽量保持平齐。
排完马克笔,顾衍之的目光又落在那盒颜料上。管装颜料高矮胖瘦不一,有的还剩大半管,有的只剩小半支,随意堆在盒子里,看着就“闹心”。他把颜料管全倒出来,放在茶几上逐一捏了捏,按容量从大到小分好类,然后像搭积木似的,把最大支的红色颜料放在最下面,接着往上摞橙色、黄色,每一层都要对齐边角,摞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块,连颜料管上的标签都要正面朝上,半点偏差都不能有。
最后轮到那盒铅笔。夏小星的铅笔总是用得长短不一,有的笔尖还秃着,大概是画速写时太急,忘了削。顾衍之从抽屉里翻出卷笔刀,坐在地毯上,一支支地削起来。刀刃划过木头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削得格外认真,每支铅笔的笔尖都要削成尖尖的圆锥状,长度控制在两厘米左右,削下来的木屑都要拢在纸巾里,半点不落地掉在地毯上。等削完最后一支,他把铅笔按长短排序,齐刷刷地插进笔筒里,笔杆上的木纹都要朝着同一个方向,活脱脱一个“标准文具陈列架”。
等他直起身时,后腰传来一阵轻微的酸痛,可看着眼前的“成果”,又觉得浑身舒坦,茶几上的马克笔排成笔直的彩虹线,颜料盒里的颜料摞成整齐的方块,笔筒里的铅笔削得像列队的士兵,连之前摊在沙发上的素描本,都被他抚平褶皱,按页码顺序摞在了茶几角。月光落在这堆整齐的画具上,竟真有种“彩虹阵”的模样,顾衍之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像在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指尖又习惯性地蹭了蹭裤缝,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噗嗤”声。
他猛地回头,就看见夏小星穿着他的白t恤,头发乱糟糟地翘着,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肩膀还在一抽一抽地抖,显然是憋笑憋得快忍不住了。
“醒了怎么不叫我?”顾衍之的耳尖瞬间有点发烫,刚才那股“整理完的得意”荡然无存,倒像个被抓包的小孩,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想挡住那排马克笔。
夏小星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扶着沙发扶手直不起腰:“顾、顾总,你这是……半夜不睡觉,准备召唤彩虹吗?”她一边笑,一边指着茶几上的马克笔,“赤橙黄绿青蓝紫,排得比我小学美术课的调色盘还整齐,连铅笔都削得一样长,你这‘彩虹阵’也太标准了吧?”
顾衍之轻咳了一声,走过去想帮她把翘起来的头发按下去,却被她笑着躲开。夏小星凑到茶几前,蹲下身盯着那排马克笔,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红色的那支,又碰了碰紫色的,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我白天就看你盯着我的笔皱眉头,还以为你忍到极限了,没想到你半夜偷偷起来‘整改’啊?”
“不是整改。”顾衍之的声音有点低,却没反驳,只是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看它们乱着,怕你早上找笔麻烦。”
这话半真半假,一半是怕她麻烦,一半是自己的强迫症实在熬不住。可夏小星却当了真,仰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慢慢变成了软乎乎的温柔,伸手抱住他的腰:“我还以为你会等早上让我收拾呢,没想到顾总还有‘半夜整理癖’啊。”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腰腹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顾衍之伸手回抱住她,指尖蹭过她t恤上的布料,忽然觉得刚才那点酸痛都值了,比整理完画具更让他舒坦的,是她此刻依赖的温度。
“别笑了。”顾衍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再笑下去,等会儿天亮了,‘彩虹阵’该乱了。”
“不乱不乱。”夏小星抬起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明天一定小心,不弄乱顾总的‘彩虹阵’,毕竟这是顾总半夜辛苦摆出来的‘艺术品’嘛。”她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对了,以后我就叫你‘彩虹管理员’怎么样?比‘顾总’亲切多了。”
顾衍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反对,只是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先回床上睡,不然等会儿该困了。”
夏小星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看着茶几上的“彩虹阵”,月光下,那排马克笔泛着柔和的光,竟真的像道小小的彩虹。她忽然想起白天搬家时的混乱,想起他帮自己扶花瓶、擦地毯,想起他说“这里才像有人住的地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顾衍之,你真好。”
顾衍之的脚步顿了顿,耳尖又开始发烫,抱着她往卧室走的手却更稳了。他没说话,只是心里默默想着,以后要是再忍不住半夜起来整理画具,或许可以多排几道“彩虹阵”,还能换得她这样一句软语,这点“强迫症”算什么。
回到卧室,顾衍之把夏小星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夏小星拉着他的手,眼睛慢慢闭上,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明天要把‘彩虹阵’画下来,配文‘我的顾总,是半夜会偷偷整理画具的彩虹管理员’……”
顾衍之坐在床边,看着她渐渐睡熟的模样,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月光又爬了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不像话。他忽然觉得,以前那个追求“绝对整洁”的自己,好像也没那么不可改变,至少在夏小星和她的画具面前,这点改变,甘之如饴。
后来这道“彩虹阵”,真成了两人同居生活里最常提起的梗。有次夏小星因为顾衍之加班太晚闹脾气,冷战了半个晚上,最后还是顾衍之没辙,指着客厅里按颜色排好的马克笔说“再生气,我就把彩虹阵拆了”,夏小星瞬间破功,笑到趴在沙发上直不起腰。
再后来,夏小星真的把那晚的“彩虹阵”画进了漫画里,主角蹲在月光下排马克笔,旁边配着一行小字:“我的爱人有个小秘密,他的强迫症里,藏着给我的温柔。”漫画发出去那天,评论区满是“磕到了”的欢呼,而顾衍之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那句配文上轻轻碰了碰,嘴角的笑意,比月光下的“彩虹阵”还要温柔。
原来最好的生活,从来不是一方迁就另一方的习惯,而是像那道“彩虹阵”一样,他的严谨里藏着她的肆意,她的活泼里装着他的温柔,乱中有序,却满是藏不住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