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一个选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陆寒的喉咙上。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凝固成一块沉重而透明的琥珀，将所有人的惊恐、绝望和错愕都封存在里面。
王建国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着陆寒，等待着他的答案。他身后的稽查人员，手已经按在了公文包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更具强制力的文件。
钱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次爆仓，见过无数英雄末路，却从未见过如此绝杀之局。做空报告是子弹，监管调查就是火药，两者结合，足以将任何人炸得粉身碎骨。
马超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想咆哮，想骂娘，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沐雪站在陆寒身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陆寒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紧绷到极致的气息，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陆寒的目光，从王建国那张不带任何感情的国字脸上，缓缓移开，落到办公桌上那份白纸黑字的调查函上，最后，定格在自己口袋里那部仍在微微震动的手机。
他没有去看那条新的短信。
因为答案，已经在他心里了。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带着一丝解脱的笑。
这突兀的笑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王建国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以为这个年轻人已经被压力逼疯了。
“王队。”陆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选第三个。”
“什么第三个？”王建国身后的助理厉声喝道，“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
陆寒没有理会助理，他直视着王建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选择，配合调查，并且，扞卫我的清白。”
他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调查函。
“第一，我代表瀚海资本，接受贵会的调查。从这一秒起，‘华创光能’这只股票，我们不会再有任何一笔主动买入或卖出的交易指令。所有交易终端，可以由贵会派人现场监督，所有历史数据，我们即刻封存，毫无保留地提交。”
这番话，让王建国的脸色稍缓。这算是服软了。
钱明和马超等人，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瞬间熄灭。不交易了，那不就是躺在砧板上等死吗？
“但是，”陆寒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第二，调查不等于定罪。在贵会正式的处罚决定下来之前，瀚海资本依然是一家合法的金融机构，我，陆寒，依然是公司的法人代表。我们有权，更有责任，向我们的投资人和公众，解释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到王建国面前，那股强大的气场，竟让这位铁面判官下意识地想后退。
“你们可以封我的账户，但不能封我的嘴。你们可以怀疑我的操作，但不能践踏我的名誉。王队，如果瀚海资本因为你们今天的调查而产生不可挽回的损失，最终又被证明是清白的，这个责任，谁来负？”
这番话掷地有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王建国被问住了。
他办过无数大案要案，见过跪地求饶的，见过负隅顽抗的，也见过巧舌如簧的，但像陆寒这样，在被枪口指着脑袋的时候，非但不求饶，反而反过来质问监管责任的，他是头一个。
这小子，不是疯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他在赌自己是清白的，更在赌王建国不敢承担“冤杀”一家明星私募的巨大风险。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钟。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能被点燃。
最终，王建国缓缓开口，声音干涩：“你的要求，不合规矩，但……合乎情理。我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如果舆论继续发酵，造成更恶劣的影响，我们将采取最高级别的强制措施。”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陆寒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的样貌刻进脑子里，然后转身，带着他的人，走出了办公室。
他们没有走远，就守在瀚海资本公司的大门口。
门关上的瞬间，钱明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马超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活……活下来了？”他喃喃自语。
“活下来？”钱明苦笑一声，指了指窗外，“我们只是从死刑，变成了死缓。一个小时，我们能干什么？神仙也翻不了盘啊！”
他的话音未落，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手机，在同一时间，疯狂地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仿佛一声令下，一张由信息组成的，铺天盖地的巨网，从天而降，将瀚海资本死死罩住。
【重磅！证监会突击调查瀚海资本，创始人陆寒涉嫌市场操纵！】
【光环褪去！“期货新星”或为“市场巨骗”，二十亿基金面临清盘风险！】
【华尔街之鹫报告细节曝光，直指华创光能三大死穴，瀚海资本踩中惊天巨雷！】
【独家：瀚海资本账户已被冻结，监管风暴来袭！】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标题，通过各大财经App、新闻网站、社交媒体，像病毒一样疯狂扩散。
如果说李斯特·陈的做空报告是战斧，那么证监会调查的消息，就是核弹。
它引爆了整个市场对瀚海资本的信任危机。
公司的电话再次被打爆，但这一次，不再是质问和谩骂，而是一片死寂的忙音。
因为所有的电话，都在同一时间，涌向了各大基金销售渠道。
“赎回！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赎回！”
“骗子！全都是骗子！我要报警！”
“我的养老钱啊！全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在投资者中蔓延。瀚海锐进一号基金的净值，虽然因为停牌暂时没有变化，但在所有人的心里，它已经归零。
办公室里，几个年轻的员工看着手机上的新闻，脸色煞白，有人甚至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公司的荣誉、职业的前景、曾经的梦想，在这一刻，被舆论的铁蹄，踩得粉碎。
“妈的！”马超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一个键盘，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键帽像黑色的眼泪一样四处飞溅，“老子跟他们拼了！哪个记者写的，老子去他报社门口静坐！”
“没用的。”苏沐雪的声音响起，她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这是有预谋的舆论围剿，他们不会给你任何辩解的机会，只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定义你。”
她走到陆寒身边，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是李斯特·陈接受一家国际顶尖媒体的视频采访。
画面里，那个鹰钩鼻的男人，正对着镜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我为那些信任了瀚海资本的中国投资者感到遗憾。金融市场不是赌场，它需要专业、严谨和对规则的敬畏。我们发布这份报告，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揭示真相，净化市场。我希望，中国的监管机构，能够严惩这种不负责任的、欺骗性的市场行为。”
道貌岸岸，字字诛心。
他不仅要做空你的股票，还要抢占道德的制高点，将你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畜生！”钱明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整个瀚海资本，已经陷入了成立以来最黑暗的时刻。内有资金冻结，外有舆论围剿，上被监管压顶，下有客户挤兑。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一个小时的时间，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下的丝线，正在一根根地断裂。
所有人都看向陆寒。
这个创造了奇迹的男人，此刻，还能再次创造奇迹吗？
陆寒关掉了李斯特·陈的采访视频。
他走到办公室中央，环视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团队，看着那些或绝望，或愤怒，或迷茫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想看我死的人，很多。想我活下去的人，也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钱明，扫过马超，最后，在苏沐雪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们想用舆论的漩涡把我们淹死，以为我们只会束手就擒。”
陆寒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冰冷而桀骜的弧度。
“那我们就把这个漩涡，搅得再大一点！”
他转向苏沐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通知所有媒体，四十五分钟后，瀚海资本，召开线上新闻发布会。”
“地址，就在这里。”
“我要，全球直播。”
ps：四面楚歌的陆寒，将如何利用这场全球直播的发布会，打响绝地反击的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