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老，您……”许卫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不问世事，几乎从不参与具体决策的林啸天，会在这件事上投出反对票。
林啸天没有看他，那双浑浊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们，都很怕？”林啸天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有人回答。
“怕什么？”林啸天继续问道，“怕打仗？怕亏钱？还是怕自己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会议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我这辈子打了半辈子的仗。”林啸天靠在椅子上，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我见过飞机、大炮。也见过小米、步枪。我还见过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是怎么把武装到牙齿的敌人给赶出我们的家园的。”
“你们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
“靠的不是武器，不是装备。靠的是脑子。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必死无疑的时候，你还能不能找到那条唯一的活路。”
他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指向了屏幕。
“赵毅这个小子，我认识他三十年了。他是个贪财、好色、又爱吹牛的混蛋。”
作战室里，赵毅听到这话，老脸一红，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林啸天话锋一转，“他有一个你们所有人都没有的优点。”
“那就是，他永远都相信比他更聪明的人。”
“三十年前，他相信那几个从北京来的说海南要建省的戴眼镜的年轻人。二十年前，他相信那个说中央一定会救市的香港的小个子财长。十年前，他相信那个说美国政府绝不会让华尔街崩盘的犹太老头。”
“而这一次，”林啸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穿透了时空，直接落在了作战室里陆寒的身上，“他相信的，又是一个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年轻人。”
整个作战室，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王浩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又看了看身边的陆寒。
“他……他怎么会知道？！”
陆寒的瞳孔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林啸天，不简单。
“各位，”林啸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会议室里的众人，“我们都老了。我们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玩什么。我们只能看到战争、风险和亏损。”
“但是我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看到的正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
“就在刚才，会议开始前，我的电脑上收到了一份很奇怪的东西。”
说着，他敲了敲自己面前的一台看起来同样老旧的军用笔记本电脑。
会议室的主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数据分析图。
图表的标题是——《关于“霍尔木兹海峡战争”关键词，在全球社交媒体及新闻网络中的传播路径及舆情引导分析报告》。
报告用海量的数据和模型清晰地展示出了这场席卷全球的战争恐慌，是如何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从一个不起眼的网络节点一步步地推向全球热搜的。
报告的最后，还有一个更惊人的结论。
那就是，这股力量所使用的舆论引导手法和服务器的某些底层代码，与三个月前导致欧洲能源危机的那场舆论风暴，有着超过百分之九十七的同源性！
“这份报告是在五分钟前由一个匿名的Ip地址直接穿透了我的七层军用防火墙发送到我桌面上的。”林啸天的声音变得有些玩味，“发件人还给我留了一句话。”
“他说，‘送给还在迷雾中寻找火种的屠龙者’。”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的大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份他们连看都看不懂，但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报告。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他们这群“屠龙者”背后。
还站着一个真正的神。
一个能将全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一个能将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网络安全系统视若无物的恐怖存在。
而赵毅，似乎就是这个“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我……我……”许卫国张了张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他以为自己在第二层，赵毅在第一层。
却没想到，人家他妈的在第五层！
而自己连地下室的门都还没摸到。
“现在，”林啸天缓缓地放下了手，“还有谁要强制平仓吗？”
没有人。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举着手的大佬们，此刻一个个都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他们看着林啸天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更看着那个他们看不见的“神”，充满了恐惧。
“好，既然没有。”林啸天点了点头，“那今天的会就到这里。”
“散会。”
说完，他直接关闭了视频。
屏幕恢复了黑暗。
作战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死寂之中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
“我……我操！”王浩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身边的陆寒，“老大！老大！你他妈的也太牛逼了！你是什么时候把那份报告发给那个老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陆寒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嫌弃地推开了他。
“就在你跟老赵讨论巴菲特的时候。”他淡淡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告诉王浩，刚才他的内心也同样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
那个林啸天是他计划之外的最大的变数。
他原本只是想通过那份报告给这群自大的“屠龙者”一点小小的震撼。
却没想到引出了一条真正的老龙。
这个林啸天对他的存在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这让陆寒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被人从更高维度凝视的感觉。
而另一边，赵毅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是因为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而喜极而泣。
他是被林啸天那句“他永远都相信比他更聪明的人”给戳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士为知己者死。
他这一生所有的豪赌，所有的荣耀。
原来一直都有人懂。
他擦干眼泪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眼神恢复了狼一般的锐利。
“陆总，”他走到陆寒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从现在开始，我赵毅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陆寒坦然地受了他这一拜。
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由草台班子临时拼凑起来的“晨星资本”，才算是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
他们渡过了最危险的内部危机。
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来自“深渊”的真正的狂风暴雨。
“报告。”
零的声音再一次打破了作战室的气氛。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刚刚，我们用来向林啸天发送报告的那个匿名服务器。遭到了来自一个未知源头的超高强度的反向追踪和数据攻击。”
“什么？！”王浩脸色一变，“能查到是谁吗？”
“对方很强。”零的眼中数据流疯狂地闪烁着，“我只截获了对方留下的一小段无法破解的代码签名。”
她将那段代码显示在了主屏幕上。
那是一串由无数个扭曲的、诡异的字符组成的代码。
但所有的字符最终都指向了一个符号。
一个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衔尾蛇。
陆寒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是它。
那个从赫尔墨斯信贷的服务器里偷走了一切的幽灵。
那个一手导演了卡恩之死的幕后黑手。
那个来自于“深渊”组织最顶层的，代号为“幻影之主”的恐怖存在。
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并且，通过刚才那次短暂的网络交锋。
向他发来了一封冰冷的战书。
“他，在看着我们。”
陆寒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整个作战室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