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阁地下医疗室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冷的铁。夏树躺在中央的病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不祥的嘶嘶声。他胸口的绷带下,那被噬魂犬爪牙撕裂的伤口边缘,墨绿色的毒气如同活物般蠕动,即使在楚瑶布下的多重净化符阵压制下,依旧顽强地侵蚀着周围的皮肉,丝丝缕缕的暗绿气息如同细小的毒蛇,试图钻入更深处。引渡印的金光在皮肤下微弱地闪烁,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亮起都伴随着夏树身体无意识的抽搐,显然在与那阴寒歹毒的噬魂之毒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
林薇站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看着夏树痛苦的模样,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和尖锐的自责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手中的银灯,灯芯的火苗比平时黯淡许多,灯身上那些细密的裂纹在医疗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这盏灯,是奶奶留下的遗物,是她力量的源泉,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可面对夏树体内那源自长老会、歹毒无比的噬魂之毒,她的净化之力似乎收效甚微,只能勉强维持住伤口不再恶化,却无法将那阴寒的毒气根除。
“他的魂体本源在持续损耗。”楚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刚刚结束了一次高强度的净化术,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噬魂之毒侵蚀的不只是肉体,更在啃噬他的灵魂根基。引渡印在自发护主,但消耗太大,这样下去…”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灯,那微弱却纯净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谴责她的无能。奶奶…我该怎么办?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不能放弃。”楚瑶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林薇,你的净化之力是特殊的,是孟婆血脉的馈赠。它或许不能立刻拔除这剧毒,但一定能起到关键作用!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它,挖掘它的潜力!”
楚瑶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林薇心头的阴霾。对,不能放弃!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投向夏树惨白的脸,落在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上。她需要一个方向,一个突破口。
她走到病床另一侧,那里躺着几个在之前议会袭击中受伤的灵枢阁弟子。他们的伤势大多是物理创伤和轻微的混沌侵蚀,远不如夏树的噬魂之毒凶险。林薇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年轻弟子身上,他的手臂被爆炸的碎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边缘沾染着微弱的灰黑色气息,那是低阶混沌能量侵蚀的痕迹,让伤口难以愈合,并带来持续的灼痛和惊悸感。年轻弟子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未散的恐惧,身体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林薇轻轻将银灯靠近他的伤口。灯芯的火苗微微摇曳,纯净的白光柔和地洒落在伤口上。她没有刻意催动,只是让银灯自然地释放着力量。奇迹发生了。那附着在伤口边缘、如同附骨之蛆的灰黑色气息,在白光的照射下,如同冰雪遇到暖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淡化、消散。年轻弟子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眼中残留的惊恐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安宁。
“感觉…好多了…”年轻弟子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伤口…不疼了…心里…也不慌了…”
林薇心中一动。抚慰受惊的灵魂?加速伤口愈合?这似乎不仅仅是净化那么简单!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白光对伤者精神层面的影响。
她立刻转向另一个伤势更轻的弟子,他只是在爆炸中受到了强烈的惊吓,魂体有些不稳,并无明显外伤。林薇再次将银灯靠近他。这一次,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安抚”和“稳定”上,引导着银灯的光芒。柔和的白光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包裹住那名弟子。弟子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急促的心跳声也平缓了,眼神中的惊惶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取代,很快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镇定灵魂…加速愈合…”林薇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的力量,似乎更偏向于“修复”和“安抚”,而非纯粹的“毁灭”与“净化”。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面对夏树体内那种纯粹的、充满毁灭意志的噬魂之毒时,她的力量显得力不从心——她的“修复”跟不上“破坏”的速度。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楚瑶带着两个灵枢阁弟子抬着一个担架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个模糊不清、不断扭曲挣扎的灰影,发出断断续续、充满痛苦和怨恨的嘶鸣。这是一个在袭击中受到重创、濒临消散的低阶怨灵,它的执念被混沌能量污染放大,变得狂暴而混乱,充满了攻击性。
“这个怨灵执念太深,混沌污染严重,常规净化很难奏效,强行驱散又怕伤及它残存的灵智。”楚瑶眉头紧锁,看向林薇,“林薇,你的力量…能不能试试?”
林薇看着那痛苦挣扎的灰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将银灯高举。这一次,她没有仅仅释放光芒,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努力去“感受”怨灵的痛苦,去“理解”它扭曲的执念。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抚平”、“遗忘”那最尖锐的痛苦记忆上。
银灯的光芒不再是单纯的散射,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缕缕柔和的、带着奇异韵律的银色丝线,缓缓探入那团扭曲的灰影之中。光芒触及怨灵的瞬间,它挣扎得更厉害了,发出刺耳的尖啸。但林薇没有退缩,她稳住心神,持续引导着那带着微弱“遗忘”意味的力量。
渐渐地,奇迹发生了。怨灵挣扎的幅度开始减弱,尖啸声中的痛苦和怨恨似乎被某种力量抚平、稀释,变得模糊不清。它扭曲的形态也慢慢稳定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试图攻击周围的一切。虽然它依旧虚弱,残存的执念也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股狂暴的、被混沌污染的戾气却显着地减弱了,灰影的颜色也变得清澈了一些,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老妇人哭泣的轮廓。
“有效!”楚瑶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它的执念…被‘模糊’了!混沌污染也被压制了!林薇,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薇收回银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的尝试对她来说消耗不小,精神高度集中。她看着那安静下来的老妇人怨灵,心中也充满了震撼。“我…我只是试着去‘抚慰’它最深的痛苦,用光…去‘模糊’那段让它疯狂的记忆…就像…就像稀释了无数倍的孟婆汤…”她想到了奶奶留下的传说。
楚瑶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模糊记忆!抚平执念!林薇,你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更神奇!这不仅仅是净化,这是…灵魂层面的疗愈!是针对灵魂创伤的特效药!”
她猛地看向病床上昏迷的夏树,眼中燃起新的希望:“夏树的噬魂之毒,最可怕的就是对魂体本源的侵蚀和带来的无尽痛苦!你的力量,或许无法立刻拔除那剧毒,但绝对可以缓解他的痛苦,抚慰他被毒素侵蚀、饱受折磨的灵魂!为引渡印的抵抗争取时间!”
林薇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看向夏树,那个总是挡在最前面,背负着引渡人沉重责任,此刻却脆弱不堪的男人。她不再犹豫,捧着银灯,坚定地走到夏树床边。
“让我试试。”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楚瑶立刻点头,示意周围的弟子退开一些,同时加强了净化符阵的稳定性。
林薇深吸一口气,将银灯轻轻放在夏树胸口上方,避开了那狰狞的伤口。她闭上眼睛,排除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沉入银灯之中。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驱散或净化,而是“感知”、“抚慰”和“守护”。
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银灯的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试图强行冲击那墨绿色的毒气,而是化作无数极其细微、温润的银色光点,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夏树的皮肤,融入他的血脉,轻柔地包裹住他饱受毒素侵蚀的灵魂。
她的意念清晰地传达着:抚平痛苦…守护本源…模糊那噬魂的阴寒…
银光流淌之处,夏树紧锁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他原本因剧痛而急促、带着嘶鸣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缓了那么一瞬。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他皮肤下那微弱闪烁的引渡印金光——那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促、紊乱地闪烁,而是变得稳定了一些,如同得到了某种支撑,抵抗毒气侵蚀的节奏似乎也更有韧性了。
“有效!真的有效!”楚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她紧盯着监测夏树魂力波动的仪器,上面的剧烈波动曲线明显平缓了许多,“他的灵魂波动稳定下来了!引渡印的抵抗效率在提升!”
林薇没有回应,她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引导银灯的力量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夏树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和疲惫,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几乎要将人撕裂的阴寒和绝望。她也“感觉”到了引渡印那不屈的、如同磐石般的意志,在毒气的疯狂侵蚀下苦苦支撑。她的银光,如同最温柔的屏障和最坚韧的丝线,努力地包裹住那饱受摧残的灵魂核心,试图将那最尖锐的痛苦抚平、稀释,为那不屈的金光提供一丝喘息和支撑的空间。
汗水顺着林薇的额角滑落,长时间的精细操控让她精神消耗巨大,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她咬紧牙关,坚持着。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找到了能帮到他的方式。
时间在无声的疗愈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夏树灰败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安稳了许多。那伤口边缘蠕动的墨绿色毒气,似乎也因引渡印得到喘息而变得不那么活跃了。
林薇缓缓收回力量,银灯的光芒黯淡下来。她踉跄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楚瑶扶住。
“你做得很好!林薇!”楚瑶看着她苍白的脸,眼中充满了赞赏和感激,“你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你稳住了他的根基!”
林薇靠在楚瑶身上,疲惫地喘息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夏树的脸。看着他眉宇间那丝微不可察的舒展,感受着他呼吸中减少的痛苦嘶鸣,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力量感在她心中升起。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保护、在危机面前束手无策的林薇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夏树,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