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的纷争,神明的溃败,帝国的密谋,兽人的哲学危机……
所有这些宏大而黑暗的叙事,对于此刻的白军浪而言,都不过是身后无关紧要的尘埃。
在履行与那王座上枯骨(他是这么看待帝皇的)的协议,前往那据说“够劲”的泰伦虫族战场途中,他仅仅是遵循着一丝飘入感知的、关于“醇厚”的微弱信号,随意地调整了方向。
他所降临的这个世界,在帝国星图上的官方名称是“圣恩朵拉七号”。
一个以出产高品质葡萄美酒而闻名的农业世界。
从轨道上看,它像是一颗点缀着墨绿色斑块和蜿蜒河流的琥珀色宝石。
与战锤40K宇宙常见的锈蚀、废墟和哥特尖塔截然不同。
海虎的降临同样随意。
没有乘坐帝国的运输舰,更没有理会任何导航信号或防空警告。
他只是如同陨石般穿透大气层。
周身萦绕的磁场力量将摩擦产生的高温和冲击波轻易排开。
然后像一片羽毛般,精准地落在了星球首府,也是最大酿酒中心——“琥珀之泪”城外的空旷葡萄园中。
他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当地的恐慌。
驻扎此地的行星防卫军和机械教农业监控人员如临大敌。
扫描仪上显示的能量读数让他们以为混沌恶魔或异形入侵。
数架 Valkyrie 运输机在远处盘旋,却不敢靠近。
当地总督在得知“p-01变量”降临时,差点晕厥过去,紧急向泰拉发送了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然而,海虎对这些反应视若无睹。
他收敛了几乎所有的力量波动。
如同一个普通的、身材异常魁梧的旅人。
信步走进了那座洋溢着乡村哥特风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酒香和葡萄发酵甜腻气息的城市。
他对这个世界的“黑暗历史”毫无兴趣。
比如,这里曾是一处古老异形的祭祀之地,帝国殖民时曾进行过血腥净化。
又比如,某个混沌教派曾在此秘密传播,导致三个世纪前一场席卷全球的“血色丰收”暴乱。
这些被记录在帝国档案和本地秘密卷宗中的血腥往事,在他感知中,还不如一缕飘过的酒香有吸引力。
他随意走进一家看起来最热闹、最具有本地风情的酒馆——“醉醺醺的圣徒”。
酒馆内部昏暗而温暖。
木质结构发出吱呀的声响。
墙壁上挂着干枯的葡萄藤和描绘丰收场景的褪色壁画。
空气中混杂着麦酒、葡萄酒、烤肉以及各色人等的气味。
本地农民粗糙的汗味。
行商浪人身上的机油和星际尘埃味。
还有少数穿着学者袍的考古学家身上散发的陈旧纸张和化学试剂味。
海虎的出现,让喧闹的酒馆瞬间安静了片刻。
他高大挺拔的身姿。
那身与本地格格不入的、看似普通却隐隐流动着不凡质感的衣物。
以及那双深邃平静、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
都让酒客们本能地感到一丝敬畏和不安。
但他只是随意地走到吧台前。
丢出一块从之前某个不识相的袭击者那里得来的、纯度极高的金块。
“酒。你们这里最好的。”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酒保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兵。
缺了一只胳膊,换上了粗糙的机械义肢。
他看了看那块足够买下他半个酒馆的金块。
又看了看海虎。
咽了口唾沫。
什么也没问。
只是默默地从身后最隐秘的酒柜里,取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瓶身烙印着古老符文的水晶瓶。
“先生……这是‘千年圣血’。”
“据说是用第一批殖民者带来的母株葡萄酿造的,只在每个千禧年开启一桶……”
“我……”酒保的声音有些颤抖。
海虎接过瓶子。
拇指轻易地弹飞了那用精金和蜡混合封印的瓶塞。
他没有用杯,直接对着瓶口饮了一口。
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中。
没有寻常酒精的灼烧感。
反而如同一股温润的暖流。
带着极其复杂的层次感。
初时是饱满的果香。
继而转化为橡木桶的醇厚。
最后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矿物质的回甘。
海虎闭上了眼睛。
良久,才缓缓睁开。
他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柔和。
“……够醇。”他低声自语。
目光似乎穿透了酒馆的屋顶,望向了无尽的虚空。
“有点像我老婆会喜欢的味道。”
观月瞳。
他心中永恒的痛与唯一的柔软。
这陌生的酒液,竟偶然触动了他心底最深的那根弦。
他没有悲伤。
只有无尽的怀念。
以及一丝因为这怀念而带来的、短暂的宁静。
他就这样坐在吧台前。
无视周围逐渐恢复、却依旧压低了音量的喧闹。
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那价值连城的美酒。
仿佛在进行一场与亡妻隔空的对饮。
时间缓缓流逝。
酒馆里的气氛在海虎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后,逐渐重新活跃起来。
几杯劣质格罗格酒下肚,人们便容易忘记恐惧。
尤其是那些常年在星际间漂泊、刀头舔血的行商浪人。
和那些沉浸在故纸堆里、带着书呆子气的考古学家。
在海虎旁边的桌子上,就坐着这么一伙人。
一个满脸风霜、戴着单眼电子镜的行商浪人船长。
他的几个粗野船员。
还有两个穿着沾满泥土的学者袍、头发乱糟糟的考古学家。
他们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舌头也开始打结。
“……所以说,老家伙,你这次跑这么偏远的航线,就为了倒腾这些酒?”一个船员大着舌头问。
“屁!酒是顺便的!”行商浪人船长用力一拍桌子,震得酒杯乱晃。
“主要目标,是‘那个’!”
“哪个?”另一个船员好奇地问。
船长压低声音,但在酒精的作用下,这“压低”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海虎耳中。
“‘回响迷宫’!听说过没?”
两个考古学家立刻来了精神。
其中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激动地接话。
“卡萨雷斯船长说的是真的!”
“那是……那可能是人类,甚至是前人类时代的一个奇迹!一个上古遗迹!”
“狗屁奇迹,”另一个醉醺醺的船员嘟囔道。
“不是说进去的人从来没出来过吗?就是个吃人的坟墓!”
“愚蠢!”那个激动的考古学家反驳,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不是吃人!根据我破译的碎片化古籍,‘回响迷宫’并非一个物理意义上的迷宫。”
“传说……传说它无视空间,直达本源!”
“本源?”另一个稍微清醒点的船员挠了挠头。
“啥意思?”
“就是……就是一切事物的根源!宇宙的真理!”
“或者说……实现愿望的终极机制!”考古学家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据说,只要能进入迷宫核心,就能面对‘回响’。”
“它能够映射出你内心最深的渴望,并且……并且有可能将其变为现实!”
“无论是无尽的财富、永恒的生命、还是……失去之物的回归!”
“嗤——骗小孩子的童话故事。”那个醉醺醺的船员不屑一顾。
“不!不完全是这样!”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年纪稍长的考古学家开口了。
他显得更谨慎,但也带着难以抑制的狂热。
“古籍记载,迷宫的位置是变化的,它并非固定在某处。”
“它的入口可能出现在任何空间结构薄弱的点。”
“可能是远古的传送门废墟。”
“可能是亚空间风暴平息后的异常点。”
“甚至可能……是一个强大的灵能者死亡时产生的意识奇点!”
“它无视常规的空间距离。”
“进入者,是直接面对……面对某种‘概念’本身。”
卡萨雷斯船长灌了一大口酒,嘿嘿笑道。
“所以,高风险,高回报!”
“要是能找到入口,进去捞一把……”
“哪怕只是在门口捡点上古科技的边角料,也够老子逍遥几辈子了!”
“总比在这鬼地方倒腾葡萄酒强!”
“可是……所有记载都表明,进入者,从未归来。”年长的考古学家叹了口气。
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和惋惜。
“他们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
“彻底消失在‘回响’之中,连灵魂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酒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酒精继续发挥着作用。
然而,这些醉醺醺的、被当作疯话和童话的谈论,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海虎的耳中。
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无视空间,直达本源。
实现愿望……失去之物的回归。
这两个概念,像两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闪电,在他那浩瀚如星海的心灵世界中划过。
回家。
回到观月瞳还在的那个宇宙。
这是他唯一,也是最终的愿望。
帝皇的协议,不过是漫无目的寻找中的一个插曲。
他并未真正寄托多少希望。
但此刻,这个听起来荒诞不经的传说,却隐隐触动了他。
并非相信那个所谓的“实现愿望”。
而是“无视空间,直达本源”这个描述。
这与他所理解的、力量达到极致时可能触及的“完全境界”和“根源”,有某种模糊的相似性。
也许,这个迷宫并非许愿机。
而是一个……考验?
一个对力量、对意志、对本源理解程度的终极试炼?
无论是什么。
这听起来,比去对付那些只知道吞噬的生物(泰伦虫族),“够劲”多了。
海虎将瓶中最后一口“千年圣血”饮尽。
那醇厚的滋味依旧在唇齿间回荡。
与他心中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却切实存在的兴趣交织在一起。
他放下空瓶,站起身。
没有理会旁边那桌依旧在争论不休的醉汉。
也没有再看那诚惶诚恐的酒保一眼。
他径直走出酒馆。
重新沐浴在“圣恩朵拉七号”温暖的阳光下。
他抬头,望向天空。
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云层。
投向了行星轨道上那些依旧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帝国海军战舰。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
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空气中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涟漪。
几分钟后,行星总督府收到了一个来自轨道舰队、带着强烈困惑和一丝恐惧的通讯。
“报告……p-01变量……他,他突然改变了航向!”
“没有前往预定的泰伦战区!”
“他的新航向……指向……未知星域!”
“根据他离开前强行侵入我们导航数据库留下的唯一检索记录关键词是……”
通讯官的声音颤抖着,念出了那个古老而危险的词。
“回响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