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的空气,在人屠刘起身的刹那,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冰块。
那股混杂着浓郁血腥与劣质脂粉的恶臭,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老鼠强的咽喉。
他站在陈狗剩身后,两条腿抖得像筛糠,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却硬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太可怕了。
这个人屠刘,虽同为炼气期,但那股常年屠戮修士、在血与火中打滚练就的煞气,远非他这种靠钻营投机为生的“老鼠”所能比拟。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带这个疯子来这种黑店!
陈狗剩却对这凝固的杀机毫无所觉。
他依旧像个好奇宝宝,仰着头,一脸“专业”地打量着眼前这座铁塔般的“新护工”。
“这‘接待处’的‘护工’,纹身挺别致啊。”他指着人屠刘胸膛上那狰狞的、仿佛要活过来的下山猛虎图腾,小声嘟囔。
“是‘青龙’‘白虎’那种高级安保系统吗?看着就唬人,比上次那个‘保安队长’(指刘靖)专业多了。”
人屠刘那双浑浊的、像死鱼般的眼睛,在陈狗剩身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上缓缓扫过。
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一个吓破了胆的废物。
一堆看起来分量十足的“肥肉”。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完美的一餐。
“强子,”人屠刘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甚至没有看老鼠强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陈狗剩身上,“这就是你带来的‘大买卖’?”
“是……是,刘爷。”老鼠强赶紧点头哈腰,声音都在发颤,“这位……这位是陈院长,是……是小的给您请来的贵客!”
“院长?贵客?”人屠刘那张横肉堆积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伪笑容,“不错,不错。既然是‘贵客’,那自然要用最好的东西来招待。”
他决定,按黑店的老规矩办。
“两位一路辛苦,想必是饿了。”人屠刘缓缓转身,那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线,“小的这就去后厨准备酒菜,为二位接风洗尘。”
他走向后厨的脚步沉重无比,每一步,都让那老旧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像地狱的丧钟。
老鼠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知道,刘屠夫的“接风酒”,就是“断头酒”!
陈狗剩却很高兴。
“哟?还有免费的晚餐?”他一点也不客气,自顾自地拉开一张还算干净的长凳坐下,用袖子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桌面。
“不错不错,这‘分诊台’的服务还挺周到。比上一个‘医院’(青云宗)强多了,那个医院的食堂,饭菜都馊了。”
没过多久,人屠刘便亲自端着一个黑漆漆的木托盘走了出来。
一盘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妖兽肉,肉块上还淋着粘稠的、颜色诡异的酱汁。
一碟绿油油的、仿佛在发光的腌制小菜,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怪味。
以及一壶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散发着淡淡异香的琥珀色酒液。
“贵客,请慢用。”
人屠刘将酒菜重重地放在桌上,那力道震得杯盘直跳。
他拿起酒壶,亲手给陈狗剩和老鼠强各倒了一杯满满的“安神酒”。
“这可是小店秘制的‘灵蛇酒’,采百种毒草,辅以蛇胆酿制而成。”
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挤出一个“热情好客”的笑容,“喝了,保管您二位今晚……睡得舒舒服服,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最后半句话,他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老鼠强看着杯中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酒液,脸都绿了,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陈狗剩却一脸严肃地端起了酒杯,并没有喝,而是放在鼻子前,使劲地闻了闻。
他看着人屠刘那张“热情”的脸,又看了看桌上这卖相极差的“免费晚餐”。
脸上露出了“资深病友”面对医院标准流程时的、了然表情。
“哦,我懂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将酒杯放下。
“这是‘住院’前的标准流程吧?”
人屠刘的笑容一僵:“客官……何出此言?”
“这还用问?”陈狗剩一脸“你别想骗我”的表情,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这个,是‘体检餐’,用来检查我对新环境的过敏反应。”
他又指了指那杯散发着异香的毒酒。
“这个,是‘口服麻醉剂’。喝了之后,是不是就要带我去‘手术室’(指真正的客房)进行‘全面消毒’和‘术前准备’了?”
人屠刘:“……”
老鼠强:“……”
两人都懵了。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这个疯子的思路。
“客官……好眼力。”人屠刘强忍着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催促道,“这‘麻醉剂’……哦不,这‘安神酒’,药效极佳,您还是快趁热喝了吧。”
老鼠强也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杯,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对……对,陈院长,刘爷敬的酒,您……您快喝,喝了……好上路。”
“喝你个头!”
陈狗剩突然勃然大怒,在人屠刘和老鼠强惊愕的目光中,手腕一抖。
“哗啦——!”
竟将那杯价值不菲、足以毒死一头牛的“倒神散”,干脆利落地泼在了满是油污的地上!
酒液与地面的灰尘混合,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这‘麻醉剂’的味道也太冲了!”陈狗剩一脸嫌弃地扇了扇风,仿佛闻到了什么极其难闻的气味。
“一股劣质酒精勾兑的骚味!你们医院的采购部也太黑了!”
在他那早已被各种丹药毒物淬炼得异于常人的五感中,这本该无色无味的“倒神散”,呈现出了一种极其刺鼻的、类似“工业酒精”的古怪味道。
“我告诉你们,”他一脸严肃地宣布,“我对这个过敏!你们要是敢强行给我用药,我就去院长那里投诉你们!”
人屠刘:“……”
老鼠强:“……”
两人再次陷入了石化。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个疯子……竟然……对毒酒过敏?
“唉,这届医护人员的专业素养真是不行。”陈狗剩看他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呆滞模样,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失望。
“算了,‘体检餐’我就不吃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用了地沟油。”
他一脸“信不过你们”的表情,当着两人那已经彻底见了鬼的目光中。
从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比他们全部身家还丰厚的储物袋里,慢悠悠地,开始往外掏东西。
“我还是吃我自带的‘病号餐’吧,绿色健康,无添加。”
他先是掏出了那个之前在“院长私厨”(丹房密室)里“捡”来的、还算完好的小号丹炉(“进口高压锅”)。
“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杯盘直跳。
紧接着,他又掏出了一小袋金光闪闪、颗粒饱满、散发着诱人清香的“小米”(灵谷)。
最后,他还拿出了一根用油纸包着的、不知风干了多久、却依旧散发着奇异肉香的“火腿肠”(不知名妖兽的肉干)。
“……”
人屠刘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滚圆,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老鼠强更是“嗷”的一声怪叫,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缩到了最远的墙角,浑身抖如筛糠!
灵……灵谷?!
那可是只有内门弟子才能享用到的、蕴含精纯灵气的东西!
还有那根肉干!那股若有若无的妖气……绝对是二级妖兽的精肉!
一个疯子……
一个他们视为“肥羊”的疯子!
竟然随手就掏出了连他们都梦寐以求的“灵谷”和“妖兽肉干”?!
就在他们两人那见了鬼一般的目光中。
陈狗剩已经熟练地将“小米”和撕碎的“火腿肠”扔进了“高压锅”里。
又从旁边那壶没毒的茶水里倒了点“自来水”进去。
“唉,又得自己煮方便面了。”他叹了口气,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懒汉。
然后,他伸出食指,对着丹炉下方,极其熟练地,“啪”地打了个响指。
一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都要明亮、颜色介于深红与漆黑之间、还在不停扭曲变形的混沌火球(筑基期灵火)。
“呼”的一声,蹿了出来,开始安静地炙烤那只小小的瓦罐。
“……”
这一刻,整个客栈,死一般的寂静。
人屠刘那庞大的身躯,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墙角的老鼠强,已经彻底翻了白眼,口吐白沫,竟被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活活吓晕了过去。
“炼……炼丹?!!”
人屠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像漏风般的嘶吼。
“灵火?!还是……还是传说中的混沌异火?!”
他的世界观,他那建立在血腥与杀戮之上的认知,在这一刻,被这荒诞无比的现实,冲击得支离破碎!
这根本不是什么肥羊!
这是一个……一个披着人皮的、无法用常理揣度的……绝世机缘!
就在他心神剧震、贪婪与恐惧疯狂交织的刹那,那只小小的瓦罐里。
“咕嘟……咕嘟……”
一股极其浓郁的、混杂着灵谷清香与妖兽肉香的奇异“丹香”。
(在陈狗剩闻来,这不过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调料包的香味)
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充斥了整个客栈!
那股由筑基期灵火催发出的、霸道无比的灵气波动,更是像一圈无形的涟f漪,朝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天呐……”
人屠刘死死地盯着那只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瓦罐,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病态的狂热!
“这香味……这灵气波动……”
“是天材地宝!绝对是天材地宝出世的征兆!”
他心中的贪婪,在这一刻,像被引爆的火山,彻底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他要的,不仅仅是储物袋!
他要这个疯子!
他要他身上所有的秘密!他要他的灵火!他要他那锅……“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