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李严,被封兴农侯,这泼天的富贵并没有让凌毅有半刻停歇。
第二天就直奔尚书台。
蒋琬和董允正就李严倒台后的权力交接和人事调整商议着,见凌毅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皆是一愣。
“凌侯,”蒋琬率先开口,称呼已经变了,“何事如此急切?”
“蒋公,董侍中。”凌毅拱手行礼,开门见山,“陛下新设农政司,命我总揽其事。司署初立,百废待兴,既无官署驻地,也无得用之人。我此来,是向二位要地盘、要人手来了!”
董允闻言,眉头微蹙。
此人行事,果然是雷厉风行,半点不拖泥带水。
蒋琬则显得沉稳许多,他伸手示意凌毅坐下:“凌侯莫急,此事乃陛下钦定,我与元宰(董允字)自当全力支持。只是这官署驻地,非同小可,不知凌侯心中可有属意之处?”
“有!”凌毅毫不客气,直接摊牌,“城南那座锦绣园,原是李严党羽、前广汉太守刘循的私产。如今刘循已下狱,其家产按律没收充公。此园占地广阔,亭台楼阁、房舍水榭一应俱全,稍加改造,便可作为我农政司的官署,以及……农学院的校址!”
“农学院?”蒋琬和董允同时一惊。
“正是。”凌毅点头,“农政之本,在于人才。欲推新法于全国,必先培养出一批懂技术、善管理的专业官吏。这农学院,便是为此而设。”
董允的脸色有些凝重:“你要在锦绣园里,教人种地?”
锦绣园可是成都城内有名的园林,虽不及皇苑,却也是雕梁画栋,景致非凡。用如此风雅之地,做一群泥腿子刨食的学堂?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蒋琬的考虑则更深一层,他缓缓开口:“凌侯,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有远见。只是……这锦绣园,恐怕不行。”
“为何?”凌毅反问。
“就在你来之前,光禄大夫谯周已经上奏,请求将锦绣园划拨给太学。”蒋琬解释道,“太学年久失修,屋舍拥挤,谯周想将其扩建,以广纳蜀中士子,弘扬儒学经典。”
又是谯周。
凌毅心中冷哼一声。这个在朝堂上为李严求情的老顽固,果然是新政路上绕不开的绊脚石。
让泥腿子读书,还是让读书人有更大的书房?这个问题在谯周这种人眼里,根本不需要选择。
“此事,陛下如何说?”凌毅追问。
“陛下说,容后再议。”董允补充道,“这其实就是将皮球踢给了我们尚书台。谯周代表的是朝中清流儒士,而你……是陛下新倚的重臣。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处置啊。”
凌毅明白了。
刘禅虽然在扳倒李严一事上展现了帝王手腕,但终究还是要顾及朝堂平衡,不想为了一座园子,就跟满朝的儒臣彻底撕破脸。
“不必麻烦二位了。”凌毅站起身,“我亲自去找谯周谈谈。”
“不可!”蒋琬立刻阻止,“谯周此人,性情古板,认死理。你去找他,只会是鸡同鸭讲,将矛盾激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蒋公,时不我待。”凌毅的态度很坚决,“北伐在即,粮草是重中之重。农政司早一日成立,前线将士便早一日多一份保障。我没有时间跟他们慢慢计议。”
说完,他不顾蒋琬和董允的劝阻,径直走出了尚书台。
半个时辰后,光禄大夫府。
凌毅的到访,让谯周大感意外。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正襟危坐于堂上,花白的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布衣,却已是新晋侯爵的年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兴农侯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谯公,我为锦绣园而来。”凌毅同样不绕弯子。
谯周放下手中的竹简,缓缓道:“若是为此事,那侯爷可以回了。锦绣园,老夫已奏请陛下,用以扩建太学。此乃为国育才之大计,不容有失。”
“为国育才?”凌毅笑了,“敢问谯公,何为才?”
“自然是通晓经义,明晰礼法,能引经据典,辅君治国之人。”谯周答得理所当然。
“那请问谯公,”凌毅步步紧逼,“经义可能让田里多长一石粮食?礼法可能让军中断粮的士卒填饱肚子?”
“你!”谯周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强词夺理!国之根本,在于教化!民不知礼,则与禽兽何异?唯有儒学经典,方能正人心,安天下!”
“我赞同谯公的说法。”凌毅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却变得异常锋利,“但我想请问谯公,一个饥肠辘辘、为明日活命而发愁的百姓,他有心思去听圣人教诲吗?一支饿着肚子、连刀都举不起来的军队,能靠吟诵诗经击退魏寇吗?”
谯周被问得哑口无言。
“谯公,”凌毅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厅堂,“最大的教化,是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最大的礼法,是让国家强盛,不受外辱!这些,光靠书本是换不来的!”
“老夫……”谯周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毅,“你这是在贬低圣人之学!你这是在动摇国本!”
“我不是贬低,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凌毅走到厅中,对着谯周深深一揖,“我的农学院,不是教人种地那么简单。我是要培养一群既懂农事,又善管理的官吏!他们要深入田间,知道如何改良土壤,如何兴修水利,如何让一亩地产出两亩地的粮食!他们是陛下的眼睛和手脚,能确保陛下的仁政真正落到每一个村庄,每一户农夫身上!”
“这,才是真正的为国育才!这,才是眼下大汉最需要的‘才’!”
“你……你……”谯周指着凌毅,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凌毅的这番话,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在他看来,农事就是贱役,居然还要为此专门设学堂,培养官吏?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凌毅看着他,语气放缓,却字字诛心:“谯公,你可曾想过,陛下为何要设立农政司?为何要将一个侯爵之位,赐予一个只懂农事的我?”
谯周身体一震,他自然想过。李严的倒台,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的果决与凌毅的得宠,都昭示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凌毅继续说,“农政司的设立,是陛下强国富民的决心。这锦绣园,陛下已心有所属。谯公若执意阻挠,是与陛下心意相悖。一个扩建太学,一个关系国本。孰轻孰重,谯公心中自有衡量。”
谯周的脸色由红转白,最终化为一片死灰。他明白了,凌毅不是在与他争论学问,而是在进行一场政治上的摊牌。皇帝虽未亲临,但皇帝的意志,却已通过凌毅的口,清晰无误地传达。
他缓缓起身,对着凌毅深施一礼:“老夫……知错了。锦绣园之事,老夫不再过问。但求侯爷,能善用此园,莫负陛下厚望。”
凌毅回了一礼:“谯公深明大义,凌毅佩服。”
从光禄大夫府出来,凌毅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返回尚书台。
“凌侯,如何?”蒋琬和董允见他去而复返,立刻迎上前。
“锦绣园,农政司拿下了。”凌毅平静地说。
蒋琬和董允相视一眼,皆是动容。凌毅的手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明。
“农政司的组建工作,你有什么想法?”蒋琬立刻转入正题。
凌毅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臣建议,先在成都周边的几个郡县设立试点,积累经验后再逐步推广到全国。另外,我们需要培养一批懂农业技术的专业人才。”
“如何培养?”
“开办农学院。”凌毅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招收有志于农业的年轻人,教授他们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管理知识。毕业后派往各地,负责推广新技术。”
蒋琬沉思片刻,最终点头:“此乃长远之计,陛下定会支持。”
董允则补充道:“农政司的章程、人员调配,我等会全力配合。凌侯尽管放手去做。”
第二天一早,三张一模一样的告示,被贴在了成都城最热闹的东、西、南三处市集。
告示的内容,瞬间引爆了整个成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