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璃的试探,如同细雨微风,无孔不入。谢云止何等敏锐之人,初时或许还当她是对自己那些“小玩意儿”好奇,次数一多,便立刻品出了其中刻意的意味。他非但不恼,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桃花眼里,反而渐渐染上了几分真切的兴味,如同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
这日,萧清璃又借着一本前朝孤本的地理志,状似无意地提及其中记载的某种依靠星辰定位、不依赖罗盘的远古航海术,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正在一旁歪着、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葡萄的谢云止。
若是往常,他要么嗤之以鼻,要么胡诌一通。但这次,他却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拈起一颗葡萄,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看了看,仿佛在研究其色泽,随口道:“星辰定位?倒也不算全无可能。夫人可知,不同时节,北斗勺柄指向皆有细微变化?若能精准观测,辅以算学推演,确定方位也非天方夜谭。”
他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慵懒,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萧清璃心中猛地一跳!这已远远超出了寻常纨绔子弟的认知范畴,甚至比许多饱学之士看得更深!他不仅知道星辰位置会变,还提到了“精准观测”和“算学推演”!
萧清璃按捺住心绪,不动声色地追问:“哦?世子竟对星象也有研究?”
谢云止将那颗葡萄丢进嘴里,含糊道:“研究谈不上,闲书看得杂罢了。以前听个云游方士胡诌过几句,觉得有趣,便记下了。”他又将源头推给了虚无缥缈的“方士”,但这次,却主动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他承认了自己知晓这部分超越常识的知识。
萧清璃眸光微闪,不再追问星象,转而提起另一件更隐晦的事:“前日清理库房,见一古旧妆奁,其上镶嵌的黑色宝石触手冰寒,放置其旁的鲜花竟一夜凋零,甚是古怪。世子可知那是何物?”
她描述的那块“宝石”,实则是她让夏竹寻来的、据说出自前朝某位以巫蛊闻名的妃子陵寝的陪葬品,阴气极重。
谢云止闻言,吃葡萄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厌烦。但他很快舒展眉头,甚至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向萧清璃:“夫人近日,似乎总爱收集这些阴凉晦气的东西?莫非是对鬼神之事起了兴趣?”他没有回答那是什么,反而将问题抛了回来,眼神带着戏谑,仿佛看穿了她的把戏。
萧清璃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觉得奇异,随口一问罢了。”
“奇异之物,往往伴随着不祥。”谢云止收敛了笑容,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虽是劝诫,那厌弃之感却更明显了,“夫人还是少碰为妙,免得……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夜里睡不安稳。”他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结合他之前的反应,更像是一种基于自身认知的警告。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掩饰住对那类物事的排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丝“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不想谈”的态度。
萧清璃得到了她想要的反应,见好就收,不再纠缠于此。
几次三番下来,萧清璃清晰地意识到,谢云止已经察觉了她的试探,并且……乐在其中。他像一只慵懒的猫,偶尔允许老鼠在自己爪牙范围内蹦跶,甚至故意露出些许破绽,欣赏着对方小心翼翼探究的模样。他享受着这场智力上的博弈,享受着在她面前一点点展露冰山一角、却又让她无法窥得全貌的乐趣。
这种认知,让萧清璃在警惕之余,也生出了一丝不服输的斗志。他既然觉得有趣,那她便陪他玩下去。看他这重重迷雾之后,究竟能露出多少真容!
两人的关系,在这无声的试探与反试探中,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新阶段。不再是单纯的合作者,更像是一对心照不宣的弈者,于方寸之间,进行着一场关乎秘密与真相的精彩对局。
(第七十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