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清晨,石桥中央的桂花酿瓷碗被冻成了冰坨。冰里的星草叶舒展开,叶尖缠着根玉米须,须上挂着颗碎糖,是昨夜两个孩子分食时掉落的。小孙孙蹲在碗旁呵气,冰面渐渐融出个圆洞,洞里飘出淡淡的酒香,混着雪水往土里渗,竟在果核周围的根须上结出层薄蜜,把年轮的纹路浸得愈发清晰。
扎玉米壳辫的孩子从藤架后拖出个陶罐,罐口用玉米壳封着,壳上的赭石粉画着朵双生花。“这是星脊山的玉米酒。”她揭开壳时,酒香漫过石桥,惊得星尘蝶纷纷飞起,翅膀上的粉与雪光相碰,凝成颗颗细糖,落进东崖的双色芽里。芽叶突然颤了颤,糖珠里的画面换成了星脊山的冬:玉米仓的梁上挂着两串酒坛,一串系着星草绳,一串缠着玉米藤,绳与藤在梁心打了个死结。
街坊奶奶取来去年的桂花干,往两个酒器里各撒了把。瓷碗里的雪水立刻染上金红,陶罐中的米酒浮起层花沫,两样液体顺着石桥的缝隙往下淌,在桥底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洼里的倒影竟分不清哪是东崖的藤哪是星脊山的仓。“雪水酿酒,得让它们记着彼此的味。”她用竹片在水洼边画了个圈,圈沿的雪突然化成糖,把圈纹描成了串连在一起的“甜”字。
苏一将新磨的糯米粉调成糊,往瓷碗与陶罐的外壁抹了层。粉糊遇冷结成糖壳,壳上自然显出些纹路:瓷碗的糖壳映着星脊山的玉米田,陶罐的糖壳晃着东崖的桂花丛,两处纹路在碗口与罐口相接的地方,拼出个“酿”字。影族使者见了,往对牌上添了笔记录:今日,两味相和,藏雪为证。
暮色降临时,两个孩子把瓷碗与陶罐并排埋在双色芽旁。埋之前,小孙孙往瓷碗里丢了颗糖珠,珠里是东崖的春;扎玉米壳辫的孩子往陶罐里塞了片玉米叶,叶背是星脊山的夏。覆土时,根须突然从土里钻出来,轻轻缠着两个容器,像在给这坛跨山的甜,系上个暖融融的结。
夜里又飘起细雪,落在埋酒的地方,积成个小小的鼓包。雪光里,隐约能看见鼓包下有微光在动,是瓷与罐的糖壳正在慢慢融化,把两味酒香、两季风景,都揉进果核的年轮里,等着来年开春时,让破土的新芽带着醉人的甜,往两个山尖爬。
鼓包上的雪被月光镀成银白时,土里突然传来细碎的裂响。是瓷碗与陶罐的糖壳在根须的缠绕下慢慢化开,甜香混着酒香顺着土缝往上冒,竟在雪面结出层透明的糖膜,膜里映着两个孩子埋酒时的模样:小孙孙的手指沾着糯米粉,在陶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草;扎玉米壳辫的孩子用指甲在瓷碗冰面刻下玉米纹,两个记号在膜里慢慢靠近,拼成朵双色花。
星尘蝶不知何时聚在鼓包周围,翅膀上的赭石粉沾着雪,在糖膜上印出串小脚印,从东崖的藤架一直延伸到星脊山的玉米仓。影族使者举着竹片记录,笔尖的赭石粉滴落在雪上,立刻晕成个“醇”字,字边的小注写着:雪酿三日,香透三尺。
街坊奶奶往鼓包旁撒了把桂花籽,籽落处的雪瞬间化了,露出底下新冒的根须——这些根须比之前更粗壮,像无数条细麻绳,把瓷碗与陶罐缠得更紧,连带着果核的年轮都开始微微颤动,仿佛在跟着酒香的节奏轻轻摇晃。
天快亮时,糖膜突然裂开道缝,缝里飘出缕混合着桂花与玉米香的气,被早行的风卷着往星脊山跑。小孙孙趴在窗边看,见那缕气掠过玉米藤时,藤上的糖珠突然亮了,珠里全是东崖的鼓包:雪下的酒香正顺着根须往星草叶里钻,把叶片都浸得微微发颤,像在哼支醉醺醺的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