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瓣的预警刚褪成淡粉,新泉的水就突然变得清亮。不是寻常的透明,是能照见根须的透彻,水面像面铺开的铜镜,把菜畦的影、祠堂的檐、归田人的笑都映得清清楚楚,连银莲花瓣上最细的针脚印,都在水里显成了清晰的纹路,像幅被水浸亮的绣品。
“是泉水在鉴心呢。”街坊奶奶蹲在泉边,指尖刚触到水面,水里的影就漾开圈金纹,纹里浮出个小小的“诚”字,笔画里的星蜜正往深处沉,沉过的地方,泉底的光鱼影突然聚成束,照见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侍弄菜畦磨出的,茧纹里还嵌着点土黄,和十五年前青布衫掌心的茧,在水里叠成了一个样。
孩子往泉里丢了片银莲花瓣,花瓣在水面打着转,转出的涟漪里,浮出个模糊的影:有人往菜畦的土里掺沙土充好土,影里的泉水立刻变得浑浊,把假土的颗粒照得明明白白;有人偷偷掐了阳台的银莲花换钱,水里的花瓣突然发黑,针脚印里渗出点灰,像被心染了色。直到归田人捧着新收的菜籽蹲在泉边,水里才重新亮起来,籽实的纹路在泉底排成行,每行都透着股踏实的暖。
祠堂的新牌被搬到泉边,牌面的光鱼影钻进水里,在泉底织出张细网,网眼间的星蜜珠里,浮着无数个画面:陈阿婆当年往泉里投菜籽,水里映出她带笑的眼角;穿青布衫的人埋陶瓮时,泉水照见她往土里多塞的星蜜;连最调皮的孩子偷摘花瓣时,水里都显出他后来悄悄补种的影,像本被泉水记下来的账,一分一毫都不差。
“心诚的人,泉水会帮他显影。”街坊奶奶往泉里倒了勺星蜜酒,酒液在水里开出朵银莲花,花瓣上的针脚印里,浮出个穿病号服的人——是邻县医院的病友,他正往阳台菜畦里埋桃花笺,笺上写着“等好起来,就去村里种真的银莲”,泉水把这句话映得格外亮,字缝里钻出的根须,已经往北方的方向长了寸许。
菜畦的银莲花突然往泉边弯,花瓣上的信句掉进水里,在泉底拼出段话:“泉水不欺心,菜畦不欺人,你往土里种什么,它就长什么;你往心里藏什么,泉就显什么。”话的末尾,浮着枚锈铁针,针尾缠着的青布丝在水里舒展,慢慢织出个“真”字,笔画里的星蜜,甜得发沉。
归田人在泉边搭了个木台,台上放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泉眼刚冒出的水。来菜畦的人都爱往碗里放片花瓣,诚心得像当年的青布衫,泉水就显个清亮的影;若存了虚浮的念,碗里的水便会发浑,直到人红了脸,往菜畦多浇瓢水,才慢慢清回来。孩子说这是“泉水在教我们做人”,说着往碗里放了片自己种的银莲花,水里立刻映出他和老银莲根重叠的影,像场心与心的相认。
暮色漫过新泉时,水面的镜慢慢暗下来,却把鉴出的真心都融进了水里,顺着泉流往暖路网的方向去。街坊奶奶往泉里丢了块松柴,柴心的星蜜在水里化开,晕出个巨大的光鱼影,鱼腹里装满了透亮的水,水里浮着无数双眼睛,都带着笑,像在说“我们的心,泉水都见着了”。
山巅的风铃声裹着泉水的清响飘下来,菜畦的新苗还在悄悄扎根,根须往泉眼的方向钻得更勤了,像在汲取那份透彻。孩子摸着泉边的青石板,突然明白泉水鉴心从不是苛责,是把种菜的诚、待人的真、牵挂的纯,都照得明明白白,让每个和菜畦打交道的人知道:心诚了,菜才长得旺;情真了,路才走得远;就像这泉水,透亮了,才能照见所有的暖,所有的念,所有藏在时光里的真心。
新泉的水还在“叮咚”地淌,水面的镜映着渐暗的天光,把最后一缕余晖折进泉底,照亮了那些被鉴出的真心——像无数颗星子,在水里慢慢沉,又顺着根须往土里钻,长成菜畦的年轮,长成银莲的香,长成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你看,泉水记得,菜畦记得,我们的心,永远都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