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第一缕阳光撕开时,菜畦里的新苗突然剧烈摇晃。小安蹲下去细看,发现它的根须正穿透培养皿的玻璃,像无数条银线扎进星蜜河的淤泥里。那些根须每往前延伸一寸,住院楼的方向就传来一声欢呼——李医生发来照片,三个即将出院的孩子正站在病房门口,脚下的拖鞋沾着从窗台带下来的泥土,泥土里缠着几缕透明的根须,和菜畦里的新苗连成了隐秘的线。
渔排阿叔的船载着孩子们的旧床单来了。“护士说这布吸了半年的药味,扔了可惜。”他把床单铺在菜畦边,被药液浸黄的布料竟慢慢变绿,经纬线里钻出细小的须根,顺着床单的褶皱往住院楼爬。小安用尺子量了量,根须蔓延的速度,恰好等于孩子们每天增加的行走步数。
正午的收音机突然响起沙沙声,接着传出孩子们合唱的童谣。歌声里,双生根的裂缝越张越大,涌出的透明液珠不再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聚成一串晶莹的珠子,像孩子们手腕上的输液管。李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匆匆赶来,手里捧着台检测仪:“这些液珠里有活性因子,和孩子们的免疫细胞能产生共振。”他话音刚落,珠子突然炸裂,化作雾气钻进每个人的袖口,沾过雾气的皮肤,都泛起淡淡的绿意,像刚浇过水的嫩芽。
那个能下床的孩子被家长抱来了,裹着厚厚的外套,却执意要踩踩菜畦的泥土。他的小脚刚碰到地面,向日葵的花盘就“哗啦啦”抖落一阵花籽,落在他的鞋边。花籽裂开的瞬间,孩子突然挣脱家长的手,往前走了三步——恰好是小安之前数过的,从菜畦到住院楼的步数。家长愣在原地,眼眶通红:“昨天他还需要人扶着……”
我把孩子们的旧床单往住院楼方向拉了拉,根须立刻顺着布料疯长,在路面上织出条绿色的甬道。有护士跑过来,捧着个装满患儿指甲屑的纸盒:“孩子们说,这是他们‘长出来的东西’,让埋进土里。”小安挖了个坑,把指甲屑埋进去,刚盖上土,土里就冒出丛紫色的小花,花瓣上的纹路,和孩子们病历本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傍晚时分,星蜜河的潮水漫上岸,漫过菜畦的边缘。奇怪的是,海水没有冲垮泥土,反而顺着根系织成的网,在地面画出银色的纹路,像无数条流动的血管。渔排阿叔站在船头喊:“河底的淤泥在发光!”我们往河里望去,果然看见水底有片绿光在移动,形状恰似菜畦里新苗的轮廓——李医生发来视频,三个即将出院的孩子正趴在病房窗边,对着河面挥手,他们的影子投在水里,正和那片绿光重叠。
小安的生长表上,今天的记录格外密集:新苗长高了两厘米,等于孩子们增加的饭量;紫色小花绽放了七朵,对应着七个患儿的体温恢复正常;根系蔓延了十二米,刚好是住院楼到菜畦的距离。他在表的末尾画了条波浪线,说这是星蜜河的形状,又在旁边画了个小人,牵着根绿色的线,线的另一头,连着个小小的病房窗户。
夜幕降临时,所有的根须突然亮了起来,像串埋在地下的荧光灯,从菜畦一直铺到住院楼的墙角。有孩子趴在窗台上,用手指跟着光带的轨迹画圈,画到第三圈时,墙角的青苔突然开出白色的花,花瓣上沾着的露水,滴落在窗台上,竟汇成个小小的“家”字。
李医生发来条长长的消息,说检测到土壤里的微生物正在重构,产生的物质能促进细胞修复。“这不是单向的拯救,”他写道,“是孩子们的生命力在滋养土地,土地又把力量还给他们。”消息下面,附了张照片:三个即将出院的孩子,正把菜畦里的泥土装进玻璃瓶,准备带回家——瓶身上,向日葵的花籽正顺着内壁往上爬,像在说:我们会一直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