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殿深处,破败与死寂是永恒的主题。断裂的廊柱投下扭曲的阴影,残破的殿宇如同巨兽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最终的陨落。
跟随着洛神音的指引,以及那股愈发清晰的、带着古老苍茫意味的剑意波动,林浪一行人,连同新结识的星辰剑阁李慕白,谨慎地穿梭在宫殿群的废墟之中。
李慕白对于洛神音能精准感知到那股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剑意,心中暗惊,对这支“散修”队伍的评价又提高了几分,态度也更为慎重。
越往深处,那股剑意便越是强烈。并非针对某人的杀意,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历经万古岁月打磨而不灭的意志,带着不屈、守护与一丝……悲凉。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一座相对保存完好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古传送阵,而是矗立着一块高达十丈、通体漆黑的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却隐隐有无数细密如星辰的银色光点在闪烁流转,那股磅礴古老的剑意,正是源自这块石碑!
而在石碑正前方,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粗布麻衣,长发随意披散,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木讷。他双目紧闭,仿佛与那块剑意石碑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与石碑同源、却更加锐利逼人的剑道气息,其修为,赫然达到了星域境五重!
在他身旁,插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看似平凡,却让人无法忽视。
“那是……‘守碑人’?”李慕白看到那青年,尤其是感受到其身上那股纯粹古老的剑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传闻某些上古剑道大宗,会在重要传承之地留下剑意石碑,并由当代最杰出的弟子担任‘守碑人’,以自身剑意温养石碑,同时接受石碑反馈,闭关悟道。非到宗门生死存亡或传承断绝之际,守碑人不会轻易苏醒。此人……难道是某个上古剑宗的遗脉?”
就在这时,那麻衣青年仿佛感应到了众人的到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纯粹,仿佛初生的婴儿,却又深邃如万古星空,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剑道至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林浪和李慕白身上微微停顿,最后落在了洛神音身上,木讷的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此地,不欢迎外人。”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退去,或,接我一剑。”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显然,他将这块剑意石碑视为了不容侵犯的圣地。
李慕白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道友,我等并非有意打扰悟道,只为借此地古传送阵一用,前往归墟海眼,还请行个方便。”
“传送阵,在碑后。”麻衣青年指了指黑色石碑的后方,那里确实隐约有符文的光芒闪烁,“但,需先过我这一关。”
他的意思很明确,想过路,就得先打败他这位守碑人。
林浪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这麻衣青年很强,其剑意之纯粹凝练,远超之前遇到的天剑宗和星辰剑阁弟子,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而且,对方似乎并非恶人,只是恪守职责,这让他有些不愿无故动手。
“道友,何必如此……”李慕白还想再劝。
然而,麻衣青年却不再多言,只是缓缓握住了身旁那柄连鞘长剑的剑柄。
在他握剑的刹那,整个圆形广场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股更加恐怖、仿佛能斩断时空、破灭万法的无上剑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此剑,名为‘无心’。”麻衣青年声音依旧平淡,“请接剑。”
话音未落,他拔剑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一道朴实无华、仿佛能忽略空间与时间距离的灰色剑光,如同冥冥中注定的因果线,瞬间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了林浪和李慕白的身前!
这一剑,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直接斩向他们的剑心、他们的道基!若是剑心不固、道基不稳者,在这一剑之下,即便肉身无损,剑道修为也将瞬间崩溃,沦为废人!
“小心!”李慕白脸色剧变,他感受到了这一剑的恐怖,那是直指本源的攻击!他狂吼一声,星辰剑意全力爆发,身后仿佛有星河虚影浮现,手中青锋化作一道璀璨星幕,试图阻挡那灰色剑光!
“铛——!”
仿佛洪钟大吕被敲响,李慕白身躯剧震,手中青锋哀鸣,星幕瞬间破碎,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连退七步才勉强站稳,眼中充满了骇然!仅仅一剑,就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那道灰色剑光,在击溃李慕白的防御后,竟只是黯淡了少许,依旧坚定不移地斩向似乎反应“慢了一拍”的林浪!
“林浪!”铁妞和冷月惊呼,想要上前,却被那无形的剑意领域压迫,难以动弹。青妩更是魂体波动,几乎要溃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浪动了。他没有像李慕白那样去格挡,甚至没有动用镇岳剑。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混沌色的终焉星力高度凝聚于指尖,对着那道斩来的灰色剑光,轻轻一划。
“断。”
他口中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没有碰撞,没有爆炸。
那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灰色剑光,在接触到林浪指尖那混沌色光芒的刹那,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竟从中间开始,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湮灭、消散了!
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般。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麻衣青年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清晰无比的震惊之色,他握剑的手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无法理解,自己这蕴含了“无心剑道”真意的一剑,足以斩断同阶修士的道基,为何会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抹除”?
李慕白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浪,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他亲身感受过那一剑的恐怖,深知其厉害,林浪竟然……就这么破解了?
铁妞、冷月松了口气,看向林浪的目光充满了自豪。青妩魂体稳定下来,虚幻的眼眸中异彩连连。洛神音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似乎对林浪的表现十分满意。
“终焉……湮灭万法,果然是一切‘存在’的克星。”她心中默道。
林浪缓缓放下手指,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湮灭那道剑意,消耗不小,但也让他对终焉之力的运用有了新的体会。他看向麻衣青年,沉声道:“道友,我们并无恶意,只为借道。你若执意阻拦,下一指,便不会只是湮灭剑意了。”
他的话语带着冰冷的警告。若非感觉此人并非奸恶之徒,刚才那一指,就不会只是针对剑光,而是直接指向其本体了。
麻衣青年沉默了。他看了看林浪,又看了看那块黑色剑碑,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守护剑碑是他的职责,但眼前之人,实力深不可测,其力量本质更是完全克制他的剑道。强行阻拦,恐怕剑碑不保,自身也可能陨落。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众人脚下的广场地面,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刺目的血红色光芒!一股阴冷、邪恶、充满杀戮与吞噬欲望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不好!是陷阱!”李慕白脸色大变。
只见广场四周,升起了八根血红色的光柱,光柱之间血色的能量如同锁链般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所有人都困在了其中!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地面传来,疯狂地抽取着被困者的星力和生机!
“是‘噬灵血煞阵’!”洛神音眼神一冷,“而且是早已布置好的,就等我们踏入核心区域!”
“是谁?!”铁妞怒吼,试图攻击光柱,却被反震之力弹回。
麻衣青年也是脸色一变,显然他也不知道此地何时被布下了如此恶毒的阵法。
“哈哈哈……真是热闹啊!”
一声嚣张得意的大笑从广场边缘的阴影处传来。数道身影缓缓走出,为首者,赫然是去而复返的赤炎宗少主——炎辰!而他身边,除了脸色依旧苍白的炎煞长老,还多了一名身穿血红长袍、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老者,其气息,竟然丝毫不弱于之前的炎君临,也是星域境六重!而且其能量属性,充满了血腥与煞气,绝非赤炎宗路数!
“血煞宗的长老!”李慕白认出了那红袍老者的来历,血煞宗乃是魔道大宗,以吞噬生灵精血修炼,恶名昭彰!
“炎辰!你竟然勾结魔道!”铁妞怒斥。
炎辰脸上满是怨毒和得意:“勾结?只要能报仇,灭了你们,借助这上古剑碑和你们的精血魂魄,助血煞长老炼制‘万魂血煞幡’,与我赤炎宗有何坏处?要怪,就怪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原来,炎辰逃回去后,深知靠自己宗门力量难以报仇,竟暗中联系了与赤炎宗素有往来(暗中交易资源)的血煞宗,提供了悬空殿的信息,并在此布下杀局!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林浪,还有这块上古剑碑以及……在场所有人的精血魂魄!
那血煞宗长老阴恻恻地笑道:“不错的血食,还有一个上古剑修的守碑人,一个星辰剑阁的小子,加上你们这几个……足够老祖我的血煞幡威力更上一层楼了!启动大阵,炼化他们!”
噬灵血煞阵光芒大盛,吸力暴涨!铁妞、冷月、青妩、李慕白顿时感到星力和魂力飞速流逝,脸色变得难看。就连那麻衣青年,也因阵法干扰,剑意运转不畅。
唯有林浪和洛神音,似乎受到的影响较小。
林浪是因为终焉星图特性,对这类吞噬之力有极强抗性。而洛神音……则根本看不出任何变化。
局面瞬间逆转!从与守碑人的对峙,变成了陷入魔道与赤炎宗联手布下的绝杀之局!
前有神秘强大的守碑人(虽被阵法影响,但态度不明),外有虎视眈眈的星域境六重魔头和三重境的炎辰等人,脚下还有不断吞噬力量的邪恶阵法!
真正的生死危机,降临!
林浪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体内终焉星图与镇狱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他知道,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同伴,又看了一眼那同样陷入困境、眼神挣扎的麻衣青年,最后目光锁定阵外的炎辰和血煞宗长老,一股滔天的杀意与暴戾,如同沉寂的火山,即将爆发!
“你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