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谈话像一道无声的赦令,在伊森心中划出了一片奇异的安全区。
塞拉斯没有追问,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隔开了伊森对自身秘密最深的恐惧。
工作依旧忙碌,针对“潘多拉”的全球协作战役刚刚拉开序幕
分析中心的气氛依旧紧绷,但伊森肩头的重压却莫名轻了几分。
他开始尝试着稍微放松那根时刻紧绷的神经。
他会按时吃饭。
通常是塞拉斯“恰好”多订的一份三明治出现在他桌上。
有时甚至是塞拉斯亲自“顺路”和他一起回公寓,车内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沉默。
这种沉默的守护带着塞拉斯特有的风格:强硬、直接、不留余地,却又细致入微。
伊森的办公椅:啧啧,冰山组长今天又偷偷调整了我的腰托高度…虽然他手劲有点大,掰得我螺丝有点松…但看在他心意的份上,原谅他了!
空调通风口:呼——今天特意给米勒工位这边调高了0.5度,组长说他看着有点冷。哎,我这老骨头还得配合你们玩这种暧昧小游戏…
伊森:“……”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耳根总是不争气地发热。
这天下午,小组正在分析一段“潘多拉”沉寂期前试图渗透卫星通信系统的代码。
代码被加密得极其复杂,技术团队破解得焦头烂额。
伊森拿起技术人员打印出来的、录着那段代码的芯片。
指尖刚触碰到那微凉的表面,一阵断断续续的“意识流”便传入脑海。
…冷…好黑…不想待在这里…那家伙的意识碎片沾在我身上…像黏糊糊的油…真难受…
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是…偷听?偷看星星说话?…奇怪…
芯片的“意识”像个被弄脏了的小孩,抱怨个不停。
与此同时,一些更冰冷的、属于“潘多拉”的意图碎片也随之浮现:…搜寻…特定频率……监听…非地球源信号…验证…
伊森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起来。
“潘多拉”不是在试图控制卫星,它是在利用卫星网络作为耳朵,试图监听来自外太空的特定信号!
它在寻找什么?它在验证什么?
这个发现太过惊人,甚至有些超出理解范围。
他下意识地看向塞拉斯的方向。
塞拉斯正站在薇薇安的工位旁讨论着什么,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立刻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他脸上的惊愕。
他几乎是立刻结束了谈话,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低声问,身体微微倾向伊森,形成一个隔绝他人的姿态。
“这段代码…”伊森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芯片的“吐槽”和感知转化为技术语言。
“它的加密方式很特别,重点不是在保护指令,而是在保护其搜索的参数和目标。
它像是在…利用卫星进行深空信号扫描。
目标是…宇宙中的某些特定波纹?”
他尽量说得像是基于代码结构分析得出的推论,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塞拉斯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没有质疑伊森,只是沉思了片刻。
“宇宙信号扫描?”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凝重,“它在寻找外部?还是…在和什么东西联系?”
这个可能性让两人背后都升起一股寒意。
“潘多拉”的威胁等级已经足够骇人,如果它还牵扯到地外信号…
“需要上报吗?”伊森问。
塞拉斯沉吟了一下:“需要更多证据。目前这只是基于代码结构的推测。”
他看向伊森,目光深沉,“我会让技术团队朝这个方向尝试破解。你…”他顿了顿,“…注意休息,别太耗神。”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个“别太耗神”里蕴含的意味,只有他们两人明白。
伊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里德主管冰冷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召集成员进行紧急线上会议。
会议的内容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欧洲核子研究组织的一个边缘计算节点,在凌晨时分检测到了一次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异常数据访问。
访问模式与“潘多拉”之前的行为高度相似,但其目标却匪夷所思。
它没有触碰任何核心实验数据或控制系统,而是试图访问…几十年前的一次粒子对撞实验的日志 ?
那次实验早已被更先进的成果取代,备份数据几乎被视为废料。
“潘多拉”的行为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
“它在挖掘过去?”奥利维亚皱眉,“那些陈年数据有什么用?”
“或许是在寻找某种底层规律?”诺亚推测,“它的思维模式无法用常理推断。”
会议没有得出结论,只是要求加强全球所有大型科研机构的网络监控,尤其是那些拥有历史数据的机构。
散会后,伊森坐在工位上,心神不宁。
cERN…几十年前的实验…“潘多拉”…深空信号…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旋转,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塞拉斯走了过来,将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
“cERN那边同意将那份历史日志备份传送过来。
大概一小时后到。你是最早察觉它行为模式异常的人,由你主导初步分析。”
“是,组长 ”伊森应道。
一小时后,数据包抵达。
容量巨大,充斥着各种晦涩的物理符号和原始监测数据。常规软件分析起来效率极低。
伊森看着那堆庞杂的数据,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最快的“分析”方式是什么。
他需要直接接触存储这些数据的物理介质。
又过了半小时,一个加密的低温储存箱被送到了分析中心,里面正是存放那份历史日志的几盘老式磁带。
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将磁带取出,准备接入专用的老旧读取设备进行数据转换。
“让我来。”伊森走上前,戴上了手套。
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接触这种储存着大量陈年数据的介质,尤其是可能被“潘多拉”觊觎的数据。
感觉就像即将触碰一个沉睡已久的、可能充满未知的魔盒。
塞拉斯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伊森拿起第一盘磁带
瞬间,海量的、嘈杂的、带着时间尘埃的“意识流”涌入他的脑海!
…轰隆隆…好亮…好吵…那些小东西撞来撞去…记录记录…好忙好忙…
磁带像个老迈的书记官,絮叨着多年前那场实验的喧嚣。
…咦?最近好像有个冷冰冰的家伙想来看我…感觉不好…没让它得逞…
在这些嘈杂的背景音中,伊森努力捕捉着可能被“潘多拉”感兴趣的特定信息。
图像、数据、符号…飞速掠过…
突然,他的意识被一段极其短暂的异常波形吸引了!
那波形嵌在庞大的数据中,极其微弱,几乎被当作背景噪音忽略。
但其结构却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极其复杂的规律性!
像是一种…编码信息?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这段波形的数学特征,竟然与“潘多拉”试图寻找的信号特征,高度相似!
…这小波纹啊…磁带的“意识”慢悠悠地吐槽,……当年就没几个人在意…有个老教授倒是挺喜欢,说像是‘星空传来的问候’,可惜后来项目停了,也没人再提了…
星空传来的问候?!
伊森浑身一凛,猛地睁开眼,脸色煞白。
“潘多拉”不是在寻找随机的外部信号。
它是在寻找一个特定的、几十年前就被人类无意中捕获过的可能源自地外的编码信息!
它想验证这个信号的存在?还是…这个信号本身…
这个推测太过骇人听闻,甚至带着科幻色彩。他该如何上报?说他从磁带里“听”到了这个结论?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塞拉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措。
塞拉斯一直在密切观察着他的状态,看到他脸色骤变和眼中的惊骇。
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发现什么了?”
“那数据…里面有一段异常波形…非常古老…但它的数学结构…”
伊语无伦次,努力组织着语言
“…和‘潘多拉’试图扫描的深空信号…高度相似!它可能…可能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捕获过!‘潘多拉’不是在随机寻找,它是在寻找这个特定的‘回声’!”
塞拉斯的瞳孔微微收缩。
伊森提供的信息再次跳跃了常规分析步骤,却又能诡异串联所有线索的方向。
他没有追问信息来源,而是快速消化着这个惊人的可能性。
“能定位到那段波形的具体数据坐标吗?”他冷静地问。
“可…可以!”伊森立刻点头,凭借记忆快速报出了位置。
“薇薇安,立刻调取米勒报出的坐标数据,进行最高优先级分析!”
塞拉斯毫不犹豫地下令,“诺亚,尝试将这段波形特征与所有已知的天文信号数据库进行比对!最高加密权限!”
团队立刻行动起来。
“坐下。”他将伊森按在椅子上,递给他一杯水,然后自己靠在办公桌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终于,塞拉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这个发现非常重要,但也极其敏感。在获得进一步证据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
他又一次选择了保护。
伊森松了一口气。
塞拉斯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眉头紧锁。
他忽然伸出手,拿起伊森桌上那支他常用的笔。
笔:嗷!冰山组长摸我了!他是不是终于要对我的主人下手了?我是该兴奋还是该兴奋?
伊森:“???”
塞拉斯拿着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了一下,然后看似随意地放回原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今晚好好休息。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但他微微蜷缩的手指和那一瞬间不太自然的动作,却泄露了某种内心的不平静。
伊森看着那支被塞拉斯碰过的笔,又看看眼前这个努力维持着冷硬、却一次次为他打破原则的男人,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