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树影洒下细碎金光,落在她安静却透着孤寂冰冷的侧影上,与前院的热闹喜红格格不入。林小蝶背对着前院喧嚣,微微侧头,指尖近乎自虐般用力,反复抠刮着左颊那道蜿蜒的狰狞旧疤。
她眼神空洞遥远,似被映红半边天的灯笼火光灼伤灵魂,又似陷入某个充斥着污血与黑暗的冰冷深渊。眼神深处,翻涌着刻骨铭心的犹豫、根深蒂固的自卑,以及近乎绝望的恐惧,这恐惧比面对“血眼木匣”时更为深沉压抑,仿佛预见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二人收拾心情,携手重回热闹喜堂,瞬间被喜庆浪潮淹没。厅内张灯结彩,红烛高烧,龙凤喜烛泪流不止,映照着宾客们推杯换盏、喜气洋洋的笑脸。酒香、菜香与幸福味道交织,令人微醺。
章明义身着大红喜服,英姿勃发,正满面笑容与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并肩站在堂前。看到父母进来,他笑意更浓,连忙拉着新娘迎上前:“爹,娘!你们可算来了!”
新娘子赵佳琪微微福身,仪态万方。
在满堂宾客饱含祝福的目光聚焦之下,章明义与赵佳琪恭敬地双双跪地。新郎官意气风发,新娘子红盖头下姿态柔美,二人双手稳稳捧起盛满滚烫香茗的精致青瓷盖碗,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清朗合一:“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用茶!”
章怀印接过茶盏,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而来。他凝视着眼前这对珠联璧合的新人,眼中满是历经岁月沧桑后的欣慰,以及如山岳般厚重的郑重,沉声说道:“明义,成家立业,乃男儿担当。往后要敬妻爱妻,夫妻同心;持家守业,顶天立地。莫要辜负这大好时光,更莫辜负这上天赐予的美好良缘!”
林小蝶也接过儿媳敬上的茶,温热的茶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浅啜一口,那暖意仿佛顺着舌尖,一直流淌至心底最深处,眼中的慈爱如春水般几乎要满溢而出。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红绸,温柔地落在盖头下的儿媳身上,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林小蝶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那丝始终徘徊不去的不安和左颊疤痕下隐隐的灼痛,脸上绽出愈发慈和的笑容。她上前,轻轻握住新娘细腻却依旧微凉的左手。盖头下传来新娘子轻柔如羽、拂过心尖的道谢声:“谢母亲厚爱,佳琪谨记在心,定当孝顺侍奉。”那声音清越动听,带着新嫁娘独有的娇羞与温顺,恰似山涧清泉,瞬间抚平林小蝶心中最后的一丝波澜。
林小蝶心中暖意更盛,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分量十足、雕琢着并蒂莲花的赤金镯子,温言道:“好孩子,这镯子,是娘的一点心意……”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指尖捏着金镯,缓缓套向新娘裸露的、纤细白皙的右腕。
就在金镯边缘堪堪触碰到新娘腕间肌肤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紧闭的镖局大门处炸开!其声之烈,瞬间将满堂喜庆的喧哗、悠扬的鼓乐、乃至宾客的谈笑,彻底撕得粉碎!
喜堂内,时间仿佛被无形寒冰冻结!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满堂宾客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化作一片惊愕茫然,齐刷刷循着那恐怖声源望去!
章明义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尽,化为惊疑与警惕,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将新娘护在身侧!章怀印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寒刀,周身气势勃发,瞬间锁定那剧烈震颤的大门方向!
林小蝶握住新娘的手猛地一颤!那只象征祝福与接纳的金镯,脱手坠落,“当啷”一声脆响,砸在光洁如镜的青石地砖上,滚动着,刺耳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惊心!她脸色“唰”地惨白如纸,左颊那道狰狞的旧疤,如同被烙铁灼烧,瞬间变得赤红滚烫,仿佛有火焰在皮肉下燃烧!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巨大恐惧,如同恶鬼之手,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那个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不等众人从这声晴天霹雳般的巨响中回过神来!
“轰隆——喀嚓!!!”
又一声更加狂暴、更加骇人的巨响轰然爆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头爆裂声和金属扭曲的呻吟!
镖局那两扇厚重无比、象征镖局声威与铁壁防御的包铜朱漆大门,竟如同纸糊泥塑一般,从外被一股沛然莫御、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巨力,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彻底粉碎!
无数锋利的木屑、扭曲的铜片、断裂的门栓,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群,裹挟着刺鼻的烟尘,狂暴地喷射进喜堂!离门近的桌椅杯盘被瞬间击碎,宾客惊呼躲避,一片狼藉!
正午惨白刺目的阳光,失去了大门的阻隔,如同无数柄冰冷的利剑,凶悍地、毫无遮拦地从那破碎的巨大门洞中刺入!瞬间驱散了喜堂内温暖的烛光与喜庆的红晕,投下大片狰狞扭曲的光影!
在那弥漫的呛人烟尘与刺目的惨白光柱中——
一个高大魁梧、宛如从地狱熔岩中爬出的铁塔般身影,逆着光,一步一步,沉重地踏了进来。
他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整座厅堂都在随之微微震颤。
来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污渍斑驳、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旧僧袍,然而僧袍之下,贲张虬结的肌肉轮廓清晰可见,充斥着爆炸性的原始力量。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头颅——光头,无眉,整个头皮和脸上布满纵横交错、如同蜈蚣般狰狞扭曲的陈旧伤疤,仿佛曾被无数次撕裂又勉强拼凑起来。 左眼位置是一个深陷的、黑洞洞的窟窿,边缘皮肉翻卷,透着腐朽的死气。而仅存的右眼,却精光暴射,如同淬毒的匕首,里面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狂暴到极致的戾气与毁灭欲望,死死锁定着喜堂中央那对刺目的红衣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