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林小蝶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红绸仔细包裹的小物件。红绸层层解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只镯子——通体碧绿,水头极足,光泽温润内敛,一看便是传承多年的老物件。她拉过赵佳琪纤细白皙的右手腕,动作轻柔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将那温润沁凉的翡翠玉镯缓缓套入姑娘的手腕。镯子圈口不大不小,正正合适,仿佛天生就该戴在这只手腕上。
“好孩子,”林小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且笃定,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准儿媳,“这镯子跟了我半辈子,历经风风雨雨。今日,我把它交给你。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她的手指在镯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传递某种无声的守护。
窗外,春日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雅致的庭院,温暖的光线在那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上跳跃,折射出迷人的光晕,映在赵佳琪羞红如霞的娇美脸庞上,也流淌在章怀印、赵金禄开怀畅饮的笑容里。这暖融融的光,似乎也深深抚慰了林小蝶那颗被岁月磨砺、被秘密重压的心,带来久违的平和。
然而,就在这暖意融融、其乐融融的画面定格之时——
当那温润的玉镯完全套上赵佳琪手腕的瞬间!
林小蝶左颊那道疤痕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如冰针猛刺般的剧痛!这痛感来得迅猛而短暂,如闪电般划过,却让她搭在赵佳琪腕上的指尖猛地一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那跳跃的、温暖的阳光照射下,翡翠镯子光滑的内壁上,似乎极其诡异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一道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九铃图案虚影!那虚影如同幻觉,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林小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那原本熨帖的暖意瞬间被刺骨的寒意所替代!
她猛地抬头,看向正开怀大笑、拍着章怀印肩膀的赵金禄。对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豪爽热络、毫无破绽的笑容。
镯子…九铃…赵金禄…千机老人?!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这定亲…这看似顺理成章的姻缘…莫非也是那庞大棋局中,早已设下的一枚…杀招?!
她握着赵佳琪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那姑娘手腕的冰凉触感,此刻竟透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赵佳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握得微微一怔,困惑地抬眼看向未来的婆婆。
林小蝶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触电般松开手,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眼底深处翻涌着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疤痕在微微发烫,仿佛那消失的九铃正烙在她的骨血里。
章怀印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目光扫了过来,带着询问。林小蝶慌忙垂眸,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压下那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尖叫。
吉日终临,通顺镖局仿若置身于一片欢腾的海洋,烈火烹油般的热闹,鲜花着锦般的绚烂!
大红绸缎自气派的朱漆大门一路铺展至街口,恰似一条奔腾的赤色长河,洋溢着无尽祝福与殷切期冀,将整条街道都渲染上喜庆的红晕。
章怀印立于高高的梯子之上,魁梧身姿在晨光中更显挺拔。他正亲手将一个个硕大饱满、描金绘彩的“囍”字灯笼,郑重地悬于飞檐翘角之下。
每挂稳一个灯笼,他都会仔细端详,那一举一动间,都浸满了沉甸甸的喜悦,以及对儿子新生活的深深期盼。汗水顺着他刚毅的侧脸滑落,他却浑然未觉。
独眼龙在梯子下稳稳扶着,仰头咧嘴,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满是感慨笑意:“掌柜的,瞧瞧这排场,啧啧啧,锣鼓喧天,红绸铺地!可比当年您迎玉姑嫂子时,阔气威风多啦!”
章怀印低头笑骂:“就你话多!少在这儿瞎咧咧!”可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如化开的蜜糖,在每一道皱纹里流淌。
他的目光不自觉飘向院内——林小蝶沐浴在金色晨光中,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几个精壮伙计。他们用细软的雪白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排光可鉴人的崭新樟木箱,这些箱子散发着新木的清香。那是林小蝶前些日子亲自去省城,千挑万选的上好料子,又请城里手艺顶尖的老木匠日夜赶工打造的嫁妆箱。她眼神专注明亮,似被洗濯过的星辰,眉宇间多年积压的阴郁沉重,已被儿子成家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只余纯粹的欣慰与满足。
奇妙的是,就连她左颊那道曾如狰狞蜈蚣般、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在满院喜气的红光映照下,竟也柔和淡化了许多,仿佛被这喜庆氛围安抚,不再那般刺目,不再是沉重的负累。
就在这喜庆氛围达到顶点,人人脸上洋溢着真心笑容,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蜜糖甜香之时——
院墙外,一阵清脆、急促且带着宣告意味的铜铃声由远及近!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这铃声穿透院内喧嚣,如冰冷银针,瞬间刺破喜庆泡沫!
“来了来了!赵家送嫁妆的队伍到了!快!准备接礼!”门口了望的伙计扯着嗓子激动高喊。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如被激活,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带着好奇、羡慕与祝福的笑容,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敞开的朱漆门楼。
只见赵家那位以精明干练闻名的管事,满面红光,脚步生风地率先跨入院门,声音洪亮:“章大掌柜!大喜啊!赵府嫁妆,吉时送达!给贵府添福添喜喽!”
他身后,紧跟着两列整齐的精壮挑夫,共十六人,皆身着崭新大红短褂,腰系金黄腰带。他们肩上的桑木扁担被沉重担子压得深深弯下,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吱呀——吱呀——”声,似在诉说着赵家的丰饶底蕴与对新人的厚重祝福。每一担嫁妆都严严实实地被鲜艳红绸覆盖,红绸下鼓鼓囊囊,尽显富贵。挑夫们训练有素,步伐沉稳,在管事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将担子稳稳卸在院子中央铺好红毡的指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