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印一把抱住妻子颤抖的身躯,掌心传来她衣衫下刺骨的冰凉。他正欲开口安抚,却见林小蝶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中,竟诡异地闪过一丝幽冷的、非人的绿芒!她的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如同梦呓般的字:
“他们...回来了...”
窗外,一只夜枭陡然发出凄厉的啼叫,如同丧钟划破死寂的夜。惨白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庭院中那丛盛开的丁香上,那些白日里还娇艳的紫白花朵,此刻竟尽数化作了黏稠欲滴的血红色!仿佛被无形的手泼洒了鲜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甜腥气...
晨光熹微,驱散不了章家大院深宅里的阴霾。佟玉姑早早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憔悴却精心描绘的脸。金镶玉耳坠在微光中晃动,却失了往日的温润,折射出冰冷的芒刺。她望着窗外那株初绽的海棠,嘴角噙着一丝空洞而扭曲的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抠挖着梳妆台边缘的漆皮。
“娘亲,我饿了。”六岁的明仁揉着惺忪睡眼走进来,小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懵懂。
佟玉姑倏然转身,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被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取代:“仁儿醒了?娘的心肝宝贝,娘这就让人给你备上你最爱的小笼包。”她俯身,细致地为儿子整理微皱的衣襟,指尖却在触碰到孩子脖颈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淤青时猛地僵住!如同被毒蛇噬咬!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陡然降温,眼神锐利如刀。
明仁瑟缩了一下脖子,眼神躲闪:“昨天...和大哥玩蹴鞠时...不小心摔的...”
“明义又欺负你了?!”佟玉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陷入自己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不是的!娘亲!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明仁被母亲的厉色吓住,大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泫然欲泣。
佟玉姑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怨毒嘶吼。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手指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抚过儿子的头发,声音刻意放柔:“好了,不怕,娘知道了。快去洗漱,一会儿娘带你上街买糖人,买最大的那个孙猴子。”
明仁眼睛一亮,破涕为笑,欢呼着跑开。佟玉姑望着儿子天真欢快的背影,眼神却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点淤青,在她眼中无限放大,成了章家亏欠他们母子的铁证!
“老爷这是做什么?仁儿还小,不过是贪玩罢了...值得动这么大肝火?”
佟玉姑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尖利,她如同护崽的母狮,将抽噎不止的明仁死死搂在怀中,杏眼圆睁,盈满了泪水,却带着玉石俱焚的怨怼。章怀印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额角暴起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
“还小?!”章怀印怒目圆睁,手指如戟,直指廊下正襟危坐、专注读书的明义,“他兄长六岁时,跟着他娘已然熟诵《三字经》,知书达理!再看看他!整日只知道疯玩胡闹,毫无规矩体统!将来如何成器?!”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佟玉姑心上。
佟玉姑的脸色刹那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搂着明仁的手臂无意识地、痉挛般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孩子细嫩的皮肉里。明仁痛得小脸皱成一团,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把脸深深埋进母亲带着脂粉香气的怀抱,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章怀印,你就是偏心!偏心到骨子里了!”佟玉姑的声音陡然拔高,泪水决堤般涌出,冲花了精致的妆容,“明义能在镖局独当一面,还不是仗着他娘当年替他铺路,手把手教他习武?!我们仁儿呢?连个正经开蒙的先生都没有!你让他拿什么跟人家比?!拿什么在这家里立足?!”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银针,恶狠狠地、毫不掩饰地刺向廊下静坐的林小蝶!
廊下的林小蝶,手中书册的纸页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她今日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淡青色旧衣裙,发间仅簪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通身上下无半点奢华,与佟玉姑满头珠光宝气形成刺眼的、无声的对比。她并未抬头,只是指尖轻轻翻过一页书,仿佛院中的风暴与她无关,那平静的侧影却更显出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放肆!”章怀印额角的“毒蛇”狂跳,怒喝声震得檐下雀鸟惊飞,“你整日只知溺爱纵容,对家中铺子账目敷衍了事,对仁儿教养更是疏忽怠惰!再这般下去,家宅不宁,何谈兴旺?!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这个家?!这个家早就没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了!”佟玉姑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如同濒死鸟雀的哀鸣,瞬间撕裂了压抑的空气。她猛地指向林小蝶,眼中是滔天的恨意,“镖局是她的!儿子出息了!如今连老爷的心...连老爷的心也被她牢牢攥在手心里了!我们算什么?不过是碍眼的累赘罢了!”
“啪——!!!”
一记清脆狠戾的耳光在庭院中炸响!章怀印的手掌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佟玉姑的左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一个清晰的、紫红色的掌印,嘴角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如同雪地上骤然绽开的血色曼陀罗。明仁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彻底吓傻,呆立当场,小脸煞白,瞳孔中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茫然,连哭都忘了。
“滚!滚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章怀印从紧咬的牙关里,一字一句挤出冰寒刺骨的命令。
佟玉姑踉跄着后退两步,头上的金镶玉耳坠在刺目的阳光下甩出一道冰冷嘲讽的弧光。她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非但没有哭,反而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惨笑:“好!好得很!章怀印...你今日这一巴掌,算是彻底打醒了我!你竟然忘了...忘了当年在赛音姐遗体前发过的誓...忘了你是怎么承诺会好好待我们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