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角落里一双睁得滚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章明仁藏身的阴影,嘴巴微张,仿佛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章明仁下意识的要叫出是朦胧意识的:“章万财!”
四目相对!章万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巨大的疑惑。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也看到了章明仁!
恐惧瞬间攫住了少年。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却不慎绊到了身后的油桶边缘,身体猛地向后仰倒!眼看就要撞翻那沉重的铁桶,发出足以惊动整个油坊的巨响!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章明仁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浓重的阴影中疾射而出!他的动作快若疾风,迅猛且精准,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即将轰然倾倒的油桶,而另一只手则如同一把铁铸的钳子,瞬间捂住了章万财那因惊恐而大张的嘴巴。一股强大得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少年紧紧地按在了冰冷的油桶壁上,硬生生地截断了他那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
“别出声!”
章明仁的声音低得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急促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滚烫的呼吸重重地喷在少年冰冷的耳廓上,仿佛要将这命令烙印进他的心底,
“想活命,就给我安静!”
少年章万财的身体如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着,然而,在最初那阵几乎将他淹没的极度恐惧之后,他的目光竟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死死地钉在了章明仁近在咫尺的脸上。那目光中交织着审视、困惑,还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清冷的月光洒下,章明仁脸上那粗糙的伪装,终究无法完全遮蔽其下坚毅的轮廓。少年的视线,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章明仁那只捂住他嘴的右手上——手背上,一道狰狞的、恰似蜈蚣般扭曲盘踞的陈旧刀疤,在这惨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宛如一条蛰伏的恶兽。
刹那间,章万财眼中的恐惧如晨雾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强烈、近乎震撼的复杂情绪!祠堂里静静供奉的画像、父亲酒醉后含糊不清吐露的只言片语、那些被家族小心翼翼刻意遗忘的模糊传说……此刻,如同散落的珠子般在他脑海中瞬间串联起来!他仿佛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嘴巴被捂住的难受,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疤,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气音:
“你……你是……”
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样子,目光像是要将章明仁的眼睛看穿,
“祠堂画像里的人……是…是明仁叔叔?!”
章明仁的心,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地击中,五脏六腑都为之震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竟能在如此混乱且危急万分的时刻,仅仅凭借一道旧疤就认出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暴露,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让原本就紧张的局面变得复杂到了极点,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充满了无尽的变数与危机。
“谁?!谁在里面?!”
仓库门口,章明义那警觉的厉喝声,如同炸雷般在这寂静的仓库内轰然响起!紧接着,是日军军官拔枪时那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以及皮靴快速逼近时发出的急促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章明仁的心跳上。
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章明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他猛地松开捂住章万财的手,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朝着仓库门口的方向狠狠一推!
“跑!别回头!快跑!”
他的低吼犹如撕裂的布帛,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急切,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内回荡。
章万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踉跄着向前冲去。在巨大恐惧的笼罩和对眼前这个“明仁叔叔”复杂情绪的强烈冲击下,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仓库门口那微弱的光亮处狂奔而去,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慌乱而又无助。
就在章明义和日军军官如凶煞般冲进仓库门内的瞬间,章明仁的身影已然如鬼魅般拔地而起!他足尖轻点冰冷的金属罐,借着这微小的力量轻盈地腾空而起,动作敏捷得如同山林中的猿猴,眨眼间便攀附上了仓库高耸的横梁,而后迅速融入了上方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下方两道惊疑不定、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扫射的手电光柱,徒劳地在黑暗中探寻着。
紧接着,刺耳的油坊汽笛声如同利刃般骤然撕裂了静谧的夜空,尖锐得好似垂死野兽发出的绝望哀嚎!刹那间,杂沓而沉重的皮靴声、日本兵凶恶且粗暴的呼喝声、狼狗狂躁不已的吠叫声,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包围了仓库区域。
巷道狭窄而曲折,四处堆满了杂物和废弃的机械,宛如一座迷宫。章明仁凭借着对油坊地形深刻的记忆(即便岁月流转,已过去多年,但油坊的核心布局依旧未变),以及自身过人的敏捷身手,如同黑色的幽灵般在阴影中急速穿行。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就在一个堆满麻袋的转角处,他猝不及防地与一个同样慌不择路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是章万财!少年显然已经被吓得失了方寸,犹如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正六神无主地试图寻找一处能够藏身的地方。
“这边!”
章明仁当机立断,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章万财冰凉且颤抖不已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不容对方有丝毫挣脱的余地,而后猛地将他拽进旁边一个堆满废弃油毡和破木箱的死角阴影里。两人紧紧地贴靠着冰冷的墙壁,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内,彼此的身体几乎挤在了一起,他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方那狂乱得如同鼓点般的心跳声,以及压抑到极致、几近无声的喘息声。而在外面,手电筒的光束如同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巷道的墙壁和地面上疯狂地扫掠着,日本兵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正一步步逼近……
“别出声,呼吸放轻。”
章明仁的声音低得如同蚊蚋的低语,锐利的目光透过废弃物的缝隙,如同猎鹰般死死地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全身肌肉紧绷,时刻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章万财的身体仍在剧烈颤抖,他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颤抖着手,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张边缘磨损、已经泛黄的老照片。他将照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同时用气声急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