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万财立刻会意!他如同绷紧弦的猎犬,猛地将耳朵死死焊在冰冷的土墙上!屏息凝神!墙外,寒风呼啸的缝隙里,极其细微、却如同铁蹄碾过冰面般清晰的脚步声渗透进来!不止一人!至少有三双皮靴,在屋外狭窄的巷子里来回逡巡!其中一个脚步声格外沉重,带着一种碾碎骨节般的节奏感!
春桃化作一道无声的暗影,滑到窗边。指尖如针,极其小心地挑开旧报纸上一个微小的破洞。惨淡月光下,两个头戴关东军宪兵标志性尖顶帽的身影清晰可怖!他们手中冰冷的手电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肮脏的巷壁上游移!而在更深的阴影里,第三个身影佝偻着,倚靠在对面的断墙上,一点微弱的烟头火星明明灭灭。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佝偻的、仿佛被无形重担压垮的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春桃的瞳孔——老周!那个沉默寡言、曾与章明仁生死与共的老兵!她的手指猛地抠进腐朽的窗框,一根尖锐的木刺贯穿掌心,鲜血涌出,她却麻木如石!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耳欲聋!
“后窗!地道!走!”
章明仁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带着决死的嘶哑!他猛地掀开炕席一角,露出下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散发着墓穴般冰冷土腥气息的洞口!这是去年寒冬,他们在冻土下用指甲和意志刨出的生路,直通隔壁那座早已被遗弃、如同巨大骸骨的面粉厂!
章远反应快如闪电,小小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射向洞口!却被章万财铁钳般的手死死拽住!章远猛地回头,黑暗中,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住父亲,将那只翅膀被磨砺得如同匕首般锋利的木雕燕子狠狠塞进章明仁粗糙的大手里!男孩的嘴唇无声地、剧烈地开合,每一个口型都像在泣血:
“保重!”
章明仁宽厚、布满裂口的大手重重按过儿子头顶,带着千钧的不舍。他毫无犹豫,将那枚承载着儿子滚烫寄托与最后体温的木燕,又决绝地摁回章远怀中!然后,他的手指,带着斩断一切的力量,如同铁矛般直指那吞噬光线的地道入口——跟紧妈妈、哥哥!活下去!
“轰隆——!!!”
屋外!腐朽的木门如同纸片般炸裂!一只裹着肮脏黄呢绑腿的军靴踏着木屑踏入!巨大的爆响如同地狱的丧钟!
一个熟悉得刻骨铭心、此刻却冰冷刺骨的声音,裹挟着寒风,狞笑着灌满黑暗的斗室:
“搜!掘地三尺!一只耗子也别给老子漏了!”
——正是老周!那声音里,再无半分往日的木讷,只剩下赤裸裸的、邀功请赏的嗜血残忍!
地道口,章万财最后一眼,只看到叔叔在黑暗中如同山岳般挡在前方的轮廓,以及春桃婶婶握紧柴刀、决绝得如同凝固火焰的侧影。他心胆俱裂,猛地将弟弟章远掼入阴冷刺骨的地道,自己随即如蛇般滑入!在沉重盖板合拢的最后一瞬,他听到了屋内传来粗暴的翻砸声、物品碎裂声,以及春桃婶婶那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母兽濒死的低吼!他的心,瞬间沉入万丈冰渊!
地道里,是绝对的、令人疯狂的黑暗和刺骨的、如同裹尸布般的阴冷。浓烈的土腥混合着腐烂的霉味,堵塞着每一寸呼吸。章万财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弟弟章远那小小的身体在剧烈地筛糠般颤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冰珠砸落。他摸索着冰冷湿滑的土壁,指尖敏锐地触到壁上父亲留下的、一道又一道细密如密码般的刻痕——这是唯一的生路指引!他强压恐惧,循着刻痕,拖着弟弟在狭窄得令人窒息的通道中拼命前行。
前方,隐约传来空洞的水滴声和如同鬼魅叹息的回响,应该是靠近面粉厂那个废弃的、充满死水的下水道了。出口就在咫尺!
突然!
“咚!哗啦——喀嚓!”
一声沉闷如巨锤砸地的撞击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泥土如瀑般倾泻的恐怖声响!如同地狱之门的崩塌!
追兵发现地道了!他们正在暴力破拆入口!章万财的心脏瞬间炸裂般狂跳!他猛地发力,几乎是拖着章远在黑暗中亡命狂奔!然而,就在一个急转弯的拐角处,他如同撞上无形之墙般猛地刹住!冰冷的汗水瞬间从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
前方!赫然裂开两条深不见底的岔路!
如同地狱张开的双颚!
而叔叔留下的、如同生命线般的刻痕记号……到这里……彻底消失了!从未提过有岔路!两条黑黝黝的通道散发着一模一样的冰冷、一模一样的死亡气息!绝路?!
时间凝固成冰!身后的挖掘崩塌声、泥土倾泻声、追兵兴奋的呼喝声如同海啸般逼近!死亡的腥风瞬间扼住了兄弟俩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灵魂即将被碾碎的绝望深渊!
一只冰凉、却带着异乎寻常的稳定力量的小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毫无犹豫地、如矛刺般精准地指向了右侧的通道!
——是章远!
借着左侧通道深处不知何处透来的、极其微弱的一丝反光,章万财猛地抬头看向右侧通道的墙壁——就在入口上方,一个极其简陋却清晰无比的燕子刻痕,赫然映入眼帘!那燕子的翅膀尖,锐利地指向右侧通道的深处!
没有时间思考弟弟为何如此笃定!也没有时间探究这突然出现的燕子记号从何而来!章万财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章远猛地扎进了右侧那条漆黑、未知的通道!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通道并不长。尽头,一束清冷、皎洁的月光如同神赐的指引,从头顶一个锈迹斑斑、布满蛛网的铁栅栏排水口的缝隙间顽强地漏了下来!生的希望!
章万财心中狂喜!他奋力踮起脚尖,用肩膀和双手死死顶住那沉重、锈死的铁栅栏!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他调动起全身每一分力量!
“嘎吱——嘎吱吱——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