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日军巡逻艇引擎那令人心悸的低沉轰鸣,和机枪试探性的、如同死神敲门般的点射声,穿透了风浪的咆哮!如同附骨之蛆的狞笑!更恐怖的是——探照灯!那巨大、惨白、如同死神镰刀般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触手,在墨黑的、翻涌的江面上疯狂扫掠、切割!每一次光柱扫过附近的水域,刺目的强光甚至能照亮翻涌浪花下幽深的暗流,都让他们的心脏骤然停跳,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光柱的边缘,几乎能舔舐到他们身边翻涌的泡沫!
章明仁目眦欲裂!就在左前方,探照灯光柱如同命运偶然的怜悯般扫过的瞬间,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片被枯黄茂密的芦苇丛半遮掩的、相对平缓的浅滩轮廓!
“那边!快!冲过去——!”
他几乎是从撕裂的喉咙深处挤出最后的嘶吼,用伤痕累累的身体顶住湍急的水流,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潜能,将娜塔莎和林小蝶祖孙朝着那个微弱的希望方向狠狠推去!这最后的冲刺,榨干了所有人残存的生命力。
当脚底终于触碰到江底松软湿滑、带着淤泥腥气的泥沙时,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细胞。四个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扑上冰冷刺骨的浅滩泥泞,如同被抛上岸的死鱼,瘫倒在散发着腐殖质气息的湿地上,剧烈地喘息、呛咳,呕出混着泥沙和胆汁的冰冷江水。寒风如同浸了盐水的皮鞭,狠狠抽打着他们湿透、失去温度的身体,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肌肉痉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冰碴刮过肺腑的剧痛。
章明仁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勉强撑起如同灌了铅的上半身。他回头,目光穿透冰冷的江风,望向那片承载了太多血泪与抗争的对岸。
章府!
那片曾经象征着家族百年荣光、也承载着地下斗争核心与无数秘密的庞大宅院,此刻已化作一片吞噬一切的熊熊火海!冲天的烈焰如同愤怒的赤龙,疯狂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将天际映照得如同熔岩地狱!浓烟滚滚,如同巨大的、污秽的死亡之柱,直插云霄!即使隔着宽阔冰冷的江面,那焦糊、毁灭、夹杂着木材和不知名物质燃烧的刺鼻气息,似乎也随着寒风钻入鼻腔,灼烧着灵魂!更远处,横跨松花江的钢铁江桥,如同一道冰冷的、无情的钢铁巨兽,沉默地矗立在炼狱火光与深沉黑暗的交界处。
桥上,隐约可见日军巡逻队如同萤火虫般移动的、冰冷的灯火,如同在尸体上爬行的蛆虫。
愤怒、悲痛、以及一种家园彻底沦丧、连根拔起的苍凉感,如同冰冷的铁爪,狠狠攫住了章明仁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明仁…咳咳…咳咳…”
林小蝶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剧烈的咳嗽。她紧紧搂着怀里的章万达,孩子冻得嘴唇发紫,小脸惨白,浑身如同筛糠般剧烈地瑟瑟发抖,几乎失去了意识。老人浑浊的眼中,同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面对未知深渊的巨大恐惧,如同迷途的羔羊。
章明仁强迫自己收回那足以焚毁意志的目光,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汗水和不知是江水还是泪水的冰冷混合物。他环顾四周——这里是远离主要码头和人烟的荒僻江岸,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发出呜咽,嶙峋的乱石如同怪兽的獠牙散落。暂时,只有死寂的风声。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冰锥刺入肺腑,剧烈的疼痛却让他混乱的思绪如同被寒流冲刷,强行清晰、冷硬起来。
“必须…找到老李的交通站!”
他的声音沙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他从贴身湿透、冰冷如铁的衣袋里,艰难地摸出那枚边缘刻着清晰“李”字的袁大头。冰凉的金属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抓得住的光点,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是…唯一的生路。但…”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浑身湿透、衣物紧贴在身上如同第二层冰冷皮肤、冻得嘴唇发紫、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
“我们这样…走不了半里地。必须先找个地方…生火!把身子烤干!把骨头里的寒气逼出来!不然…”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
“不等鬼子的枪子找到我们,这松花江边的寒风和湿气…就能把我们活活冻成冰坨!”
四个人如同四具刚从江底捞起的、失去灵魂的躯壳,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沿着荒凉死寂的江岸,在及膝深的、枯黄倒伏如同败絮的芦苇丛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湿透的衣物如同沉重的枷锁,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寒风呼啸着,如同亿万把浸了盐水的冰冷锉刀,无情地刮过他们裸露在外的、失去血色的皮肤。章万达小小的身体最先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几乎完全瘫软,小小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仅靠林小蝶和章明仁用尽全力的拖拽才能向前挪动,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章明仁强撑着疲惫不堪、旧伤如同烈火灼烧般的身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芦苇、每一块乱石的阴影。多年的血雨腥风早已将警惕刻进了骨子里——危险,从未远离,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终于,在绕过一片犬牙交错的乱石堆后,一座低矮、破败、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江风吹散架的废弃渔屋,如同被遗忘的枯骨,出现在视野中。它孤零零地、摇摇欲坠地矗立在江岸高坡的背风处,像一座荒冢。
“藏好!”
章明仁压低声音,短促而严厉,示意林小蝶三人立刻藏身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后。他自己则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弓着腰,利用枯苇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近小屋。他绕着小屋谨慎地、如同踩在刀尖上般观察了一圈——门窗破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