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瞬间黯淡、熄灭。大地上徒留一个狰狞的焦黑深坑,浓烟与蒸汽疯狂地翻涌着,刺鼻的硝烟味、皮肉焦糊的恶臭以及冰雪灼烧后散发的怪异气味,相互交织,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毒瘴,在那如刀割般的刺骨寒风中肆意弥漫。
一时间,四周陷入了死寂。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短暂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时间也为之凝固。
唯有老河道冰缝的深处,传来装甲残骸缓慢滑落、相互挤压的“嘎吱…嘎吱…”声,这声音仿佛是巨兽在垂死之际发出的绝望哀鸣,为这片死寂的冰原增添了一抹更加阴森恐怖的氛围。
突然!焦黑雪堆的边缘,一堆混杂着碎冰与焦土的残骸猛地剧烈一颤!紧接着,一只满是血污与黑灰的手狠狠抠进冻土之中!竟是那个戴眼镜的日军工兵军曹!他竟然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中侥幸未被炸碎!只见他艰难地从废墟里挣扎着挣起身子,半张脸已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破碎的眼镜仅剩下布满裂纹的镜片,而镜片后那一只完好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充斥着毒蛇般深入骨髓的怨毒与疯狂!此刻的他,如同一只受伤后穷凶极恶的恶狼,死死地、精准地,将目光盯向章明仁藏身的榆树林!那目光仿佛要将整个树林连同里面的人都生吞活剥,恨意如实质般几乎要喷薄而出。
寒风如泣如诉地呜咽着掠过这死寂的江面,卷起那弥漫的硝烟与刺鼻的血腥气。对岸,三棵歪脖子老榆树上,原本象征着胜利与牺牲的红布早已在战火中燃尽,只剩下几缕暗红的余烬,在凛冽的寒风中苟延残喘,恰似风中那摇曳欲熄的残烛,明灭不定,随时都可能彻底消逝。
然而,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
远处,那象征着死亡的履带碾雪声,“咯吱…咯吱…”,非但没有因为刚才的爆炸而停歇,反而变得——更多!更沉!更近!仿佛无数被血腥刺激得疯狂的钢铁巨兽,正踏着同伴的尸骸与破碎的钢铁,从那沉沉黑暗与漫天风雪的深处,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意志,向着这片还残留着余温的死亡冰原,步步紧逼,合围而来!冰层在这沉重的碾压下发出痛苦的哀嚎,大地也因之剧烈颤抖,仿佛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崩塌的冰层宛如地狱张开的巨口,无情地吞噬了“雪妖”,同时也成功撕裂了日军的防线。早已在侧翼埋伏多时的马镇山大刀队,如猛虎挣脱牢笼般勇猛出击!鬼头大刀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慑人心魄的寒芒,带着东北汉子们满腔的怒火,狠狠劈砍在鬼子那冻得硬邦邦的棉袄上,
“噗嗤!咔嚓!”
——这声音,既像是利刃劈开腐朽的木头,更像是仇恨无情地撕裂侵略者的躯体!每一刀,都饱含着东北汉子们家园沦丧之痛、血海深仇,在那刀光血影之间,他们用行动诠释着寸土不让的坚定信念!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寒冷的时刻。
章明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那弥漫着血腥与苦涩草药味的临时救护所里,终于找到了春桃。在那摇曳的油灯下,她瘦小的身影在众多伤员之间忙碌地穿梭着。身上的围裙早已被血水和脓液浸透,冻结成了一层暗红的硬壳。她裸露在外的手指,因为反复浸在刺骨的雪水中,已经肿胀发紫,冻得比那些失血过多的伤员的脸还要苍白。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位昏迷不醒的战士喂着滚烫的姜汤,蒸汽模糊了她那冻得通红的脸颊。
“当家的...”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春桃下意识地抬起头。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疲惫的神色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压垮,然而,在看到章明仁的瞬间,眼中却迸发出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如释重负的光芒。她毫不犹豫地迅速从怀里掏出用自己体温焐着的最后半块冰冷窝头,不容分说地塞进章明仁那已经僵硬冰冷的手里,声音因为疲惫和干裂而变得嘶哑:
“马司令的人刚传话...天亮,烧桥!把鬼子的路,彻底断了!”
骤然间!
一声凄厉的汽笛,如同一把锐利的钢刀,狠狠撕裂了江桥方向那令人压抑的死寂。章明仁心头猛地一震,不假思索地朝着了望塔全力冲去。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割在他的脸上,但他浑然不顾,手脚并用,迅速攀上塔顶。极目远眺,只见一辆火车头,宛如一头身负重伤却依旧凶悍的钢铁巨兽,正拖拽着五节光秃秃的平板,在覆满白雪的轨道上疯狂地咆哮冲刺。车头和平板之上,堆满了浸透火油的破棉被,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座正在移动的火山,气势汹汹,震撼人心。
在那火车头的最前端,马镇山那高大如山岳般的身影,如同一尊坚定不移的磐石,傲然屹立。他手中的大刀高高擎起,在那熊熊炉火与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辉,恰似浴火重生的上古战神,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磅礴气势。
“火牛阵!”
章明礼的声音因内心的激动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可是当年张大帅的绝招啊!马司令这是...要用自己的性命,给小鬼子敲响那丧钟!”
火车挟带着万钧之力,如雷霆般轰然撞上江桥!那坚固的铁桥仿佛不堪重负的老者,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地颤抖起来。桥上的日军如梦初醒,疯狂地用机枪扫射,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打在那些湿透的破棉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偶尔溅起几点火星,却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阻挡火车的前进之势。桥面在火车的重压下,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断裂轰鸣。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章明仁清楚地看见——马占山那雄壮的身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从车头纵身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