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磕到硬土,眼前金星乱冒,四肢摊开,四脚朝天的样子实在难看至极。
尘土飞扬起来,呛进鼻腔。
他咳嗽两声,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手臂发软,半天动弹不得。
这么多年来,曲晚霞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出糗?
平日里傅以安总是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连说话都慢条斯理。
可眼下倒好,堂堂一个大男人竟摔了个四仰八舌。
刚才还冲到脑门的火气,一下子变成了止不住的笑意。
她看着傅以安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掩住嘴。
终于,她再也憋不住了,干脆放下手,弯下腰捂着肚子笑出声。
“谁让你乱说话的?活该遭报应!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傅以安就那样坐在地上,尘土沾满了裤腿,发丝垂落在额前,神情却不见恼怒。
兜了一大圈,他居然真的成了她家的上门女婿。
他觉得自己真是走运。
不是因为摆脱了家族联姻的桎梏,也不是因为远离了京城那些尔虞我诈的权谋争斗。
而是因为,最终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太幸运了。
能在万千人海之中遇见她,在彼此尚未老去之前牵住她的手。
哪怕只是以这样别扭的方式走入她的生活,他也心满意足。
曲晚霞笑到肚子发紧,两侧肋骨隐隐作痛,才慢慢缓下来。
抬头一看,傅以安还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那张平日里最爱惹她生气的嘴此刻也不吭声了,只是微微扬着嘴角。
看得她心头莫名一跳,顿觉怪奇怪的。
结果下一秒,他就冒出一句。
“这可不是报应。能让老婆开心,我打心底高兴。”
曲晚霞瞬间破功。
她二话不说,抬起脚就是两下狠踹。
“你个死狗!谁是你老婆?谁准你喊的?不要脸的东西!”
“高兴个鬼啊!”
她咬牙切齿。
“再敢喊我老婆,老娘撕烂你的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拿剪刀过来!”
撂下话,她转身就走。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真会控制不住扑上去掐死他!
傅以安被踹得晃了晃身子,却并不恼,反而笑着摇了摇头。
他慢悠悠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掸掉袖口的草屑。
而后,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曲家堆杂物的小隔间。
那房间夹在主屋与后厨之间。
常年不见阳光,木门歪斜,窗棂破裂。
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
屋子狭小逼仄,只给他塞了张旧床。
床板开裂,床脚一高一低,一看就是扔了都无人要的那种。
他刚一坐下,床就吱呀作响。
他的东西也少得可怜,几件换洗的衣服胡乱叠放在角落的纸箱里,外加一个喝水的杯子。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件。
没什么可整理的,但他还是起身把衣服摆整齐了些,又用抹布擦了擦床沿和桌面。
屋子总归得收拾干净些。
毕竟以后的日子,估计不会短。
他会在这里住很久,久到她习惯他的存在。
曲晚霞回到前院时,天色已暗。
曲母已经把热水烧好了。
曲秋娥正拽着妈妈的衣角,眨巴着眼睛,小脸写满期待,轻声细语地问:“妈妈~我可以和你一起洗澡吗?今晚特别想靠在你背上,你说的故事比哥哥讲的好听多了。”
“当然行啦。”
曲晚霞弯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家小鱼乖,热水刚好,不烫也不凉。”
“谢谢妈妈~”
只要曲聆野不在场,她说话做事就正常得很。
曲母看着这对母女,笑得合不拢嘴。
瞧瞧,这是她亲闺女,眉眼精致,身形挺拔。
这辈子能有这福气,看着她们平安喜乐,围炉共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值了!
“快去洗吧!别等水凉了着凉,我去找找你爸他们回了没。”
曲母语气急切,眉宇间满是心疼,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抚了抚曲晚霞的额发。
“你这几天让那个混账气得够呛,饭都吃得少了,瞧你这小脸,都瘦了。”
她说到这儿,声音微微发颤,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薄红。
“妈,您可别动怒……”
曲晚霞哭笑不得,连忙抬起手,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腕。
她急忙摆手解释道:“我哪瘦了?您这不是天天喂我吃肉吗?顿顿都有荤腥,油光锃亮的,我都快成小猪了,还能饿着我?”
“对对对~”
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白胖胖!”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附和得干脆利落。
“可好看啦~”
最后一个字拖得长长的,带着奶乎乎的尾音。
只见曲秋娥站在门槛边,双手背在身后,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你就知道拣好听的说,专哄你妈开心。”
可话音刚落,脸上笑意还未散去。
她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哪像那三个讨人嫌的,整天惹是生非,翻墙爬树,偷鸡摸狗,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她转过头,柔声对曲晚霞叮嘱道:“赶紧去洗澡吧,热水我都给你试过了,温度正好。我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儿大声喊我一声就行,听见没?”
说着,她转身朝门外走。
脚刚要迈出门槛,身子还斜着一半在屋里。
外头忽地炸开一声粗犷兴奋的喊叫。
“老婆!快出来瞧瞧!咱们逮到野鸡啦!”
“哎哟?”
曲母猛地顿住脚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假的?”
下一秒她撒腿就往外冲。
曲家虽说日子不算拮据,平日吃穿不愁。
但如今这个年头,想买块肉可不容易。
村到镇上得骑车走半个多小时的泥巴路,来回一趟费时又费力。
况且,肉还得凭票供应。
就算去了供销社,也不一定买得到新鲜的。
有时候排半天队,最后只领到一块肥膘,回家还得熬油。
正因如此,曲父才动了心思,带着三个小儿子悄悄在后山设了几个捕兽陷阱。
此刻,曲父正站在院中,手里提着一只羽毛尚带露水的山鸡,昂首挺胸,满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