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她了。
“我没说你求我。”
他缓缓直起身,迎着她的视线。
“但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装作看不见。”
“那你是不是自己招了?”
“傅以安!”
池晚霞气得喊了出来。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
一句话能说清楚的,非要绕八个弯来气她!
话少说两句能死吗?
他那张嘴,真想拿针线给他缝上,省得整天阴阳怪气地撩拨人!
“在呢,老婆大人。”
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句。
池晚霞正要开口训他,他又慢悠悠补了一句。
“这事别管。没证据,咋查?再说了,池红梅的事儿,也赖不着你。等她缓过劲来,自己会收拾。”
反正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自己掐去。
她还能趁机出口气。
池晚霞听了,心头一亮,原本压着的火气瞬间熄了大半。
她斜眼瞅了他两下。
“你这心,还是跟从前一样黑。”
在京都的时候,谁要是惹了他,哪怕只是多看了他一眼,都能被他不动声色地整治得灰头土脸。
“那是。”
他点头,毫不谦虚。
“不黑,咋配得上你?”
池晚霞哪能听不出他在拐着弯儿损她?
说她心也不干净,才配得上他?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她懒得争,争也争不过。
每次嘴上吃亏的总是她,到最后还被他气得跳脚,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
天还黑着,全村人就已经窸窸窣窣地起了床。
饭一吃完,碗筷一撂,大家各自散开,干起手头的活计来。
这可是麦收季,一分一秒都金贵得很。
池颂邺带着池易轩和池秋娥,拎着水壶和点心,往村里的托育点走。
池母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新采的桑叶,脚步稳健地朝养蚕房走去。
池父和傅以安扛着锄头,肩并肩地往山上走。
池颂霖、池晚霞和池颂轻则直奔麦地。
他们仨是家里的主力,也是村里的“农机手”,肩上的担子最重。
拖拉机和三轮车,头天晚上就拉到位了,稳稳地停在田头。
村民三三两两地聚过来,瞅着那一片翻涌的金灿灿的麦浪,眼里全是盼头。
“咱村有拖拉机了!”
一个老头激动得眼眶发红。
“一台顶十个人!以前割麦子要半个月,现在三天就能收完!”
“还有那么多大镰刀。”
另一个妇人接话。
“钢口好,割起来那叫一个利索!连根带茬儿都能剃干净!”
这一季麦子,铁定能全收进仓里,一点不漏!
“姐,我们走啦!”
池颂轻笑着冲池晚霞挥手。
他一伸手就拉开车门,整个人轻巧地跳了上去,坐在驾驶座旁的副驾位置。
池颂霖哪肯落后?
于是紧跟着一蹦,也蹿上了车,还顺手拍了弟弟一下。
“别占我位置!”
他们俩是村里第一个学会开拖拉机的,当初是傅以安手把手教的。
后来所有会开的人,全都是他俩手把手教出来的。
谁累了,谁就下去歇会儿,另一个人顶上。
规矩就一条,拖拉机不能停。
机器一响,全村人都动起来了。
镰刀一挥,金黄的麦穗齐刷刷倒下。
那一排排麦子应声而倒,倒伏在田垄上,汇成一片翻涌的金色波浪。
大伙儿各司其职,不吵不闹,忙得井井有条。
池晚霞站在田垄高处,目光不断扫过整片麦田。
这儿瞅瞅,那儿问问,哪儿不对劲就马上调。
她没干重活,可光是跑来跑去,也累得够呛。
太阳高悬在头顶,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偶尔起一阵风,本该是凉爽,却不料卷起无数细小的麦芒。
那些微小的芒刺沾在皮肤,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下意识伸手去挠,可手指刚碰到,又有一根从袖口钻了进去,顺着小臂往上爬。
池晚霞想忍着,可那痒感越来越强,还是忍不住狠狠抓了几下。
她皮肤白,一挠,顿时泛起大片通红的印子。
阳光一照,那红痕更加刺目。
她低头一看,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
傅以安也好不到哪去。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袖衬衫,袖口被汗水浸成深色。
手掌被粗糙的镰柄磨出了几个亮晶晶的水泡。
可他一句苦都没喊。
渴了就喝口水,连坐都没多坐一秒,硬是跟最壮实的汉子一样扛到底。
有人劝他:“歇会儿吧,别硬撑。”
他只是摇摇头,说:“还撑得住。”
池父站在田头,手扶着镰刀柄,目光落在傅以安身上。
心里不禁感慨。
这些年,多少城里来的学生、干部,没干两天就喊腰酸背痛。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居然能咬牙坚持。
这心性,这毅力,太难得了。
他记得那年夏天,来了五个城里的知青。
刚下地不到半天,就有人叫苦连天,说肩膀疼、腰杆断了似的。
到了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两个女孩直接倒在田里,脸色发白,嘴唇发紫。
他赶紧叫人抬她们回屋。
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糖水,忙活了半天才缓过来。
从那以后,他对城里娃的印象就差了。
可惜啊……
他轻轻摇头。
这孩子要是能留下来,该多好。
可他知道,像傅以安这样的人,终究不属于这片土地。
他有前途,有学问,有城市在等他回去。
留下太难了。
唉!
不能再想了,眼前还有活要干,还有地要收。
池父抹了把汗,低头继续挥镰。
这片地是他祖祖辈辈种出来的,每一根麦子都金贵,不能耽误。
到了晌午,太阳正烈,可田里的人非但没显出疲态,反而越干越起劲。
有人喊:“再割两垄就到头了!”
“村长!别回去了!让家里人送饭来,吃完接着干!早点收完,心才能踏实!你们说是不是?”
王叔站在田中间,抹了把汗,冲着池晚霞大声喊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送饭来就行!家里灶都热着呢,顺路就送来了!”
“干完这片再歇,咱不差这一顿饭功夫!”
每个人都恨不得一口气把整片地收完,免得夜里下雨,把麦子糟蹋了。
池颂霖吼了一声。
“我姐让你们回去休息,你们耳朵聋了?哪儿这么多废话!”
池晚霞站在田头,抱着一摞干净的毛巾,眉头微蹙。
“休息不是偷懒,是攒力气。”
她走到人群中央,抬起头,望着大家。
“抢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天豁出命干,明天站都站不起来,后面怎么办?”
说完,没人再吭声。
“开拖拉机的留下,其他人,回家吃饭休息!”
太阳高悬在头顶,晒得人睁不开眼。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松了口气。
几个原本蹲在地上歇气的婶子立马站起身,互相招呼着。
“走咯,回吧!”
“正好赶得上吃晌午饭。”
大家三三两两地朝村口小路走去。
等她们到家时,院门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