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下的百草镇,与其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一个依附于青云宗而生的大型坊市。
镇上终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既有来自五湖四海,希望能拜入仙门的凡人,也有附近一些小型修仙家族的子弟,更多的,则是像李昊然这样,下山采买物资的宗门杂役和外门弟子。
李昊然扛着一个半旧的布袋,里面装着采买任务所需的粗盐,另一只手里,则拎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裹,里面是几块烤得滋滋冒油的妖狼肉。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杂役服饰,脸上带着几分初入繁华之地的拘谨和好奇,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
但他那双看似在四处乱瞟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冷静地将周围的一切信息,尽收眼底。
“街道呈井字形布局,主干道两侧是大型商铺,多为丹药、法器、符箓店。小巷内则多为散修摊位,出售一些来路不明的材料和零碎玩意儿。巡逻的宗门弟子平均十五分钟一趟,治安管理相当严格。”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飞速地建立着百草镇的“数据模型”。
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一个安全可靠的渠道,将他储物袋里那些“无名草液”变现。
他没有一上来就拿出自己的宝贝,而是先像个真正的采买杂役一样,走进了一家规模最大的丹药铺——“回春堂”。
“客官,想买点什么?”一个精明的药铺伙计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俺……俺想问问,你们这……收不收药材?”李昊然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憨厚的笑容,将自己的“土包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当看到他那一身杂役服饰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三分,语气也变得有些敷衍:“收啊,当然收。不过我们回春堂只收有明确来路、年份和品相都上佳的灵草。你有什么好东西啊?拿出来看看。”
“俺……俺没带。”李昊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俺就是先问问。那……那要是,自己炮制的一些药液,你们收吗?”
“药液?”那伙计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语气也冷了下来,“什么药液?谁炮制的?有丹方凭证吗?是哪个炼丹师的名号?”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昊-然瞬间明白了。
“懂了,正规渠道,讲究的是品牌、认证和可追溯性。我这种三无产品,连上柜台的资格都没有。”他在心中默默记下。
“没……没什么,俺就是随便问问。”李昊然讪笑着,灰溜溜地走出了回春堂。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他又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七八家商铺,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所有正规商铺,都对来路不明的“三无产品”敬而远之,甚至有的店家,一听他是要卖自己弄的东西,就直接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了出来。
碰壁多次,李昊然却丝毫不感到气馁。
他知道,任何一个成熟的市场,在有“阳面”的同时,必然也存在着一个处理各种灰色、黑色产品的“阴面”。
他放弃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大商铺,一头扎进了那些看起来龙蛇混杂、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巷之中。
这里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摊主们大多神情警惕,修为也参差不齐。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有缺了角的法器碎片,有不知名妖兽的骨头,还有一些颜色古怪、散发着异味的矿石。
李昊然像个真正的逛街土包子,在各个摊位前走走停停,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脸上充满了好奇,但实际上,他的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所有的对话。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有些交易,并不是直接用灵石完成的。
他看到一个黑瘦的散修,在一个摊位前,对着摊主比了几个奇怪的手势,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摊主便心领神会地收起摊位上的东西,领着那散修,拐进了更深的小巷。
还有一次,他听到一个摊主,对一个前来询价的客人,意有所指地说道:“兄弟,我这儿的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青货’。你要是想找点‘野味儿’,那可得去‘后厨’掌勺的地方问问了。”
青货?野味儿?后厨?
李昊-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黑话!这是销赃……啊不,是进行地下交易的切口和暗语!”
作为一个前世阅遍无数警匪片和谍战剧的技术宅,他瞬间就领悟了其中的奥秘。
他不动声色,继续闲逛,将所有听到的、看到的“黑话”和“手势”,都在脑中进行分类、整理、分析。
终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角落里的摊位上。
那摊主是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独眼龙,炼气期二层的修为,摊位上只摆着几块平平无奇的妖兽肉干。他从不主动吆喝,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墙角,对过往的行人爱搭不理。
但李昊然观察了他足足有半个时辰,发现至少有三波人,都在他这里用“黑话”交谈后,被他指引着去了别的地方。
“找到了,市场信息的中介,俗称‘牙人’或者‘掮客’。”
李昊然心中有了计较。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因为走了狗屎运而得到点好东西,想销赃又不知道门路、内心忐忑不安的愣头青。
他走到独眼龙的摊位前,先是咽了口唾沫,然后从怀里那个油纸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妖狼肉,递了过去。
“大……大哥。”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说道,“俺是青云宗的杂役,没……没什么本事。就是运气好,前阵子……得了点好东西。您……您尝尝这个,这是俺自己烤的,一阶妖狼的肉。”
这,就是他的“敲门砖”!
那独眼龙原本眯着的眼睛,在听到“一阶妖狼”四个字时,猛地睁开了一丝缝隙。他接过那块尚有余温的狼肉,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那股精纯而霸道的气血之力,让他那只独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抬起眼皮,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杂役”。
“小子,你这‘野味儿’,是从哪儿打的啊?”独眼龙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来了!黑话对上了!
李昊然心中一喜,但脸上却更加紧张了,他搓着手,声音压得更低:“大哥,这……这‘野味儿’的来路,它不‘青’。俺……俺就是想找个能尝‘野味儿’的地方,换点……换点嚼谷。”
“不青”代表来路不正,“嚼谷”则是灵石的代称。
听到这几句似是而非,但又正好对上暗号的“黑话”,独眼龙脸上的警惕,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狼肉,感受着那磅礴的气血之力在腹中化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土包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子,算你找对人了。”
他凑到李昊-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鬼市。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