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他开着吉普车到了大嘴哥的仓库,院门口迎接他的还是老几号人,门口叼着烟的强子,不过看到青山的车也没有阻拦,一挥手就放了进来。
院门在吉普车后缓缓合拢,沉重的铁门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最终“哐当”一声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青山的车稳稳的停在了仓库门口,青山下车,径直走了走了进来,仓库内部那浑浊、压抑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混杂着尘土、机油和浓重烟草的味道,令人窒息。
昏黄的光线依旧吝啬地洒下,勾勒出几个沉默矗立的人影轮廓。强子依旧站在上次的位置,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嘴里叼着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青山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依旧是那几个面孔,依旧是那片被烟雾和阴影统治的空间,甚至连远处白炽灯电流那微弱的嗡鸣都一成不变。
他迈步,朝着仓库深处那片被沙发占据的阴影区域走去。脚步沉稳,不疾不徐。
沙发深陷在浓重的黑暗里,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一点猩红在阴影中明灭,是燃烧的烟卷。
青山在距离沙发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下。阴影里,那点猩红猛地亮了一下,随即被移开。一阵低沉、如同砂砾摩擦般的笑声缓缓响起,比上一次更慢,更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玩味。
“老六兄弟……”大嘴哥的声音从阴影深处飘出,慵懒依旧,但每个字都像裹着冰渣,“……很准时嘛。”他似乎在笑,但那笑意丝毫没有传递到声音之外的空间。
那只布满疤痕的大手从阴影边缘探出,随意地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皮革,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节奏缓慢,却像重锤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地方,定了?”大嘴哥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定了,货也到了,带上钱,你们开辆车,跟我去装货!”
“爽快,没想到老六兄弟办事这么靠谱!兄弟们,走着。”
说完便起身,身边几个人马上动起来。
夜里的寒意比前几日更重,旷野的风呜咽着,卷起枯草和尘土,扑打在吉普车冰冷的铁皮上。青山把车停在洼地边缘那处凹陷的阴影里,没有熄火,这要给后面的车指路。
他推开车门,动作轻得像夜行的狸猫,双脚踩在松软冰冷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洼地中心,空旷死寂,只有风掠过坡顶怪石发出的尖啸。他隐在一块嶙峋巨石的阴影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面,目光穿透黑暗,扫视着四周。
青山一挥手,从空间把货物取出来,藏在那半人高的荆棘和蒿草中。
远处,跟过来的大嘴哥开着辆破卡车,引擎的闷响被风声裹挟着传来,时断时续,如同野兽的低吼。青山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缓极轻。
他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样的震动,分辨着黑暗里每一个可疑的轮廓。右手悄然探入厚实的夹克内侧,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衣传来,带来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冷酷。
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洼地另一侧的入口处停了下来,车灯熄灭。黑暗中,传来几声粗重的车门开关声和靴子踩踏碎石的声音,几个人影在深沉的夜色里晃动,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晕开的模糊影子。
“六爷?”一个沙哑的声音试探着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大嘴哥手下那个叫强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洼地里显得有些单薄,立刻被风声撕碎。
青山没有立刻回应。他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依旧蛰伏在阴影里,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几个晃动的人影,确认着人数和方位。黑暗中,他捕捉到一点猩红的光点亮起又熄灭,那是有人在点烟。烟味很冲,劣质烟草的焦糊味顺着风飘过来一点。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青山才从巨石后缓缓踱出半步,身影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风似乎在这一刻小了些,洼地中心,两方人马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
“钱。”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在冻土上,清晰、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瞬间压过了风声。他需要先看到东西,这是底线。
强子似乎愣了一下,看向大嘴哥,大嘴哥随即朝身后挥了挥手。黑暗中,传来旅行袋拉链被粗暴拉开的“嗤啦”声。一个手下费力地从车里拖出一个沉重的、方方正正的黑色帆布袋,砰地一声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小片尘土,拉开拉链,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钞票。
“六爷,规矩我们懂。”强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稍微稳了些,但依旧绷着弦,“货呢?”
青山没说话,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冲他身后,洼地边缘那片半人高的、在风中疯狂摇曳的密集荆棘丛深处,“跟我来!”
青山带着大嘴哥和强子一行人来到那半人高的荆棘和蒿草,只见货物摆了一大片,不高,但面积不小。
大嘴哥冲强子几人点点头:“你们几个,去验下货!”
强子率先弯下腰,拨开那些坚韧带刺的枝条和散发着土腥气的枯黄蒿草,动作粗鲁。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迫不及待地扒开草丛。
几支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如同几把锋利的匕首,粗暴地捅进这片被严密伪装的角落。光柱在密集的荆棘和蒿草杆间乱晃,照亮了漂浮的尘埃和细小的飞虫。光线下,露出了下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方形货包,棱角分明,透着冰冷的工业感。
“拆开!”强子低吼一声,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干涩。一个手下立刻从后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刃在电筒光下划过一道冷弧。他蹲下身,极其熟练地挑开最上面一个箱子,用刀尖小心翼翼沿着封口处划了下去,发出撕裂的“嗤啦”声,在寂静的洼地里异常刺耳,仿佛划破了某种紧绷的薄膜。
手电光下,强子眯着眼,死死盯着箱中的收音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含糊的“嗯”。
整个过程,青山就站在几步开外,背靠着那块冰冷嶙峋的巨石。他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入了黑暗,只有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两点寒星,牢牢锁定着强子和他手下的一举一动。
他的右手依旧插在厚实的夹克内侧口袋中,纹丝不动,只有指关节在布料下微微绷紧。风卷着枯草和尘土,吹动他额前垂落的几缕碎发,拂过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颊。
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静静等待着审判的结果,周身散发出的沉凝气息比这深秋的夜风还要刺骨。
强子带着的两个人,一路划开了十来个箱子和麻袋,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
强子直起身,用手背蹭了蹭鼻子,他转过头,朝着洼地边缘卡车方向那片更深沉的阴影里,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不敢完全放松的紧绷:“大嘴哥,货……没问题!是硬货!”
阴影中,那点猩红的烟头猛地亮了一下,随即被狠狠摁灭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走,你们开车过来装,我去结账!”青山语气平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