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得僵硬,皮肤的温度像退潮般散去,透着令人心颤的冰冷。手腕上那串葵百合手链,花瓣吊坠上的暗红血迹早已凝固,此刻正随着生命力的流逝渐渐淡化,边缘泛起半透明的微光。
就在手链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它忽然开始有规律地闪烁起来。细碎的光点在花瓣间明灭,像濒死的萤火在做最后的呼吸。说不清那光是折射了头顶的日光,还是手链本身蕴存的元素粒子在跳动。它闪烁的节奏带着某种隐秘的韵律,仿佛在低声呼唤着什么,只是那信号太过微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连一直紧紧抱着徐引的苏珩都未曾察觉——她的注意力全被怀中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攫住,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也被巨大的悲伤填满。
但这微弱的信号,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传递给她的。那串手链的光芒闪烁得愈发急切,像在敲打着一道无形的门,目标分明是沉睡在苏珩意识核心深处的朱槿,是只有同为元素体才能捕捉到的、跨越意识壁垒的呼唤。
收到信号的朱槿,与完全形态的花樱在次元空间会面。这片空间里没有时间的刻度,只有流动的元素粒子在空气中织成微光,这一幕从未在徐引与苏珩的记忆里留下痕迹,像被谁悄悄藏进了时光的褶皱。
“冠臣。”花樱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暖意。
“朱槿。”朱槿回应着,语气里没有了面对环歌时的针锋相对,反倒像久别重逢的朋友,自然得仿佛昨天才见过。花樱此刻面带笑意,银发在粒子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连眉梢都带着舒展的温柔,美得让朱槿都不由得愣了愣神。
“朱槿,我想我们的相会该告一段落了。”花樱轻轻拢了拢衣袖,元素粒子在她指尖打着旋,“我得带他回到未来,那里还有未完成的事。”
“嗯。”朱槿点点头,目光垂了垂,像是在斟酌措辞,过了片刻才抬起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略显尴尬地看着花樱,“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请你帮最后一个忙。”
“嗯?”花樱露出疑惑的神情,眼神里满是坦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会拒绝。”
“我想封存他们的记忆。”朱槿的声音放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个世界的记忆对他们二人来说太过沉重,苏珩的旅途还很长,我不希望她因为这些伤痛停下脚步。如果未来某天我们再相遇……到那时再让这段回忆醒来吧。”
“既然要封存,为何还要留着开启的余地?”花樱挑眉,指尖的粒子光随话语轻轻跳动。
“他们是彼此的元素选择,命运的齿轮从现在起就会转动。”朱槿的语气坚定起来,带着一种近乎信仰的笃定,“我相信数百年后,他们一定会再相遇。宿命计划……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花樱若有所思地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哦~怪不得你一直陪在她身边,原来是遗失之子。这样的话,徐引的记忆我也会一并抹去,省得日后失衡。”
“他是不是已经……”朱槿没说下去,但担忧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嗯,环歌那家伙的无差别攻击太快,何况那时徐引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花樱的声音沉了沉,指尖的光芒黯淡了一瞬,“只能通过与太阳元素完全融合,才能为他留住一线痕迹。所以,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嗯,多谢协助。”朱槿的语气里带上了郑重。
“明白了。”花樱点头,周身的元素粒子忽然变得活跃,像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那我们就做元素之星的见证者吧!”
苏珩缓缓抬起头,涣散的思绪终于落回当下。徐引依旧维持着跪在地板上的姿势,膝盖上的伤口像是被仔细清理过很久,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色。她放在徐引面颊上的双手轻轻捏了捏,指尖触到他微颤的肌肉,直到听见他轻轻喊了声“疼”,才带着几分不舍松了手。
“抱歉,我这是……后遗症。”她轻声解释,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
“我倒觉得……我们的相遇,才更像一场梦。”徐引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自嘲,又藏着点庆幸。
两人一时沉默,空气里漫着淡淡的药膏味。片刻后,他们又默契地相视一笑,眼底都藏着不必言说的了然。就像徐引说的,两年前那场决定人类未来的战斗,至今仍像不散的阴魂,总在深夜化作噩梦,悄悄钻进梦里,搅得人不得安宁。
“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一段孽缘。”徐引打趣着,试图冲淡那点沉郁。
“怎么能说是孽缘?”苏珩立刻皱起眉,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满,她定定地看向徐引,神情认真,“至少是你让我重新认识了人类,让我对地球生出了向往。而且,我们现在能重逢,本身就是最好的事。”
“怪不得每次看到你,都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徐引望着她湖蓝色的眼眸,像望见了一片澄澈的湖,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翻涌。
“你对每个女孩都这么说吗?”苏珩挑眉,故意逗他。
“你可以是第一个。”他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
“徐引。”
“嗯?”
“你的手……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温柔。”苏珩看着他刚才为自己整理药膏时的手,指尖修长,动作轻柔。
“那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徐引的耳尖微微发烫,连忙移开视线。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和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相遇?”苏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怅然,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
“但你迟早会来地球的。”徐引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而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你对每个女孩都讲这种情话吗?”苏珩又问,眼底却漾起了浅浅的笑意。
“只有你。”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刻在心上。
……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空气中浮动着微妙的暖意。徐引犹豫了许久,终于站起身打破了宁静。他收拾好散落的药品,将棉签和药膏一一归位,再次回头看向苏珩时,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徐引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整理茶几上的痕迹,没有再回头。他心里清楚,自己身上藏着太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像被浓雾笼罩的森林。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找花樱问个清楚。
“徐引……你是不是打算去找花樱?”苏珩看出了他眼底的念头,心里纠结了片刻,还是连忙叫住了他。
“嗯……我还是想……问个清楚。”徐引沉默了几秒,转过身面对苏珩。她那双湖蓝色的清澈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真的做好准备知道结果了吗?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花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清冷的穿透力。徐引和苏珩同时回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她丝绸般的银发似乎又长了些,垂在肩头像流淌的月光。她微微抬着下颚,那双赤色的眼眸直直望过来,眼神里藏着一丝惹人怜爱的孤僻。她的手腕上,也戴着一副银色的葵百合手链,和徐引那串隐隐呼应。她双手抱在胸前,身姿笔挺地站着,显然是听到了两人刚才的谈话。既然要找她问清楚,那不如就趁现在。
“那些记忆……都是真的吗?”徐引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迎着花樱的目光,像在风浪中攥紧了最后一根绳索,迫切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嗯。”花樱点头,赤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那次意外让你真正的生命停在了2001年,是我用自己的生命将你唤醒。”
“所以……我现在的生命,原本是属于你的?”徐引难以置信地抬手,将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掌心下传来的心跳清晰而有力,却让他觉得陌生得发慌。
“嗯。”花樱应着,视线落在他按在胸口的手上,“只不过现在,是我的心脏链接起了我们二人。这是最好的选择——你的心脏承受不住太阳元素如此庞大的输出量,只有换成我的才行。更何况……”她话说到一半,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苏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个秘密,现在揭开还太早。
徐引顺着她的目光瞥了苏珩一眼,心里隐约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话,便不再追问,转而提起另一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如果我曾经有过属于自己的生命……就像回忆里那样,那为什么所有元素神明中,唯独少了回音?还是说……因为我和你的生命替换,让她……”
“不。”花樱立刻打断他,“当时你的意识核心偏离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为了救你,回音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元素粒子,一刻不停地修复你不断破碎的意识核心,才让我有机会帮你醒来。直到今天,她还安静地沉睡在那里。”
“那里?什么意思?”徐引追问,心脏猛地一缩。
“你知道的……你去过。”花樱的声音轻了些,像蒙着一层薄雾。
“那个打不开的房间?”徐引瞬间明白了她指的地方——不只是他,连苏珩也立刻猜到了。那个藏在破旧小木屋里的房间,门上挂满了层层封印,谁也无法开启。不同的是,当初苏珩想试着打开它时,被花樱果断拦下,只说那扇门,只有徐引有资格推开。
“嗯,她一直在那里。”花樱说到这里,声音里的哽咽更明显了,眼底泛起一层水光。她像是想起了回音陷入沉睡之前的模样——那双带着不甘的眼睛,望着徐引沉睡的方向,还有那句拜托她“好好陪着他”的叮嘱,字字都刻在心上,“她一直……一直在等你长大,等你去叫醒她。”
“花樱……”或许是共用心脏的缘故,花樱的悲伤像电流般传到徐引心里,让他也跟着一阵酸涩。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再说些什么,花樱却急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别过脸,轻轻吸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像你那时候说的一样。”花樱的目光落在徐引身上,温柔得像月光漫过湖面,“你当初选择接纳元素体,是希望我们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能像人类一样体会七情六欲,而不是被当作使用者的工具——像天上的繁星那样,只能远远看着你,却触碰不到人间的温度。现在,我们只是把你曾给予的这份心意,原原本本地还给你。”
“你说我是第十任太阳元素,”徐引望着她,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然,“在我之前的九任……也是你一直在努力吗?”这话在外人听来或许满是醋意,但对徐引而言,更多的是对花樱的心疼——她独自走过了多少漫长的时光?
“不,徐引。”花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打消了他所有顾虑,“我是只属于你的太阳元素。我和这副刀匣最初的模样,都是太阳元素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从一开始,就只属于你一个人。”
“可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我……”徐引的声音低了下去,心底翻涌着太多疑问,像被浓雾笼罩的迷宫。
“你曾是第一任太阳元素,是太阳元素经过重重筛选,从无数可能性中选中的人。”花樱的语气沉了沉,赤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可在你之后的千年里,我们先后失去了九位太阳元素继承者。身为命运之子的你,是唯一的转机。我只能再次重启你的元素力量,而你和徐梦,会成为最后一任太阳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