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缓缓靠近那片发光的海岸,眼前的景象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惊叹。那光芒并非来自灯火,而是整片海岸线本身在散发着一层柔和的、珍珠般的光泽。白色的沙滩、沿岸的岩石,甚至拍打在岸边的浪花,都浸润在这片圣洁的光晕之中,将黑夜驱散,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
“不是妖术,”石娃子趴在船舷边,仔细观察着,甚至用手掬起一捧海水,海水在手中也带着点点微光,“是……是这沙子和石头本身会发光!”
李二狗也注意到了,那些构成海滩的沙砾和岩石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矿物或微生物,在夜晚能自然发出这种持久而柔和的光芒。这使得整个海湾在夜色下亮如白昼,却又丝毫不刺眼。
“碧波屿……月华海岸……名不虚传。”李二狗喃喃道,心中对这地方的警惕稍稍减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
星贝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自豪地笑了。他指挥着白色小船在前面引路,带领船队驶向一个被发光礁石环抱的天然良港。港口内风平浪静,水面上倒映着海岸的光辉,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尽管已是深夜,港口上却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显然是被这支陌生船队的到来所惊动。这些原住民穿着与星贝类似的宽松舒适的棉麻衣物,颜色多以蓝、白为主,样式简洁而优雅。他们的肤色比星贝略深,面容轮廓柔和,无论男女,头发大多编成复杂的发辫,上面装饰着贝壳、珊瑚和某种会微微发光的细小珠子。
看到星贝的船安全返回,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但当他们看到后面跟着的、风格迥异且体型庞大的异域船队时,欢呼声变成了窃窃私语和好奇的打量。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惊讶、探究,但出乎李二狗意料的是,并没有明显的敌意或恐惧。
星贝率先跳下船,快步走向一位被众人簇拥着的老者。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慈祥,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硕大月光螺壳的手杖,气质威严而平和。星贝激动地对老者说着什么,不时指向李二狗的船队,又指向远处的海域,显然是在汇报被海盗追击和被救的经过。
老者听着,不时点头,目光也随之投向主舰上的李二狗等人,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很快,星贝带着老者以及几位看似是岛上层人物的人走了过来。老者来到船下,对着李二狗抚胸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礼节。他身后的众人也随之行礼。
李二狗不敢怠慢,连忙带着陈远、石娃子等人下船还礼。
语言不通依旧是最大的障碍。但老者的态度十分友善,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李二狗他们跟随他进入聚落。同时,他安排人手引导船队停泊,并示意会提供食物和淡水。
李二狗稍作思索,决定由陈远带领部分精锐水手留守船只,保持警戒,自己则带着石娃子、通译以及几名护卫,跟随老者前去。星贝陪在一旁,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他们离开港口,走上一条由发光的白色碎石铺成的小路。小路蜿蜒向上,通向坐落在山坡上的聚落。聚落里的房屋大多是用白色的石材和木材建造,屋顶铺着厚厚的海草,造型圆润,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许多房屋的外墙和庭院里也镶嵌着那种发光的石头或贝壳,使得整个聚落即使在深夜也无需额外照明,温馨而宁静。
沿途遇到的岛民们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尤其是孩子们,睁着大眼睛,看着李二狗他们截然不同的面容和服饰,既害羞又兴奋。有人端来用椰子壳盛放的清凉饮料和新鲜的水果,态度友善。
老者将李二狗一行人引到一座相对宽敞、位于聚落中心位置的大屋中。屋内陈设简单,铺着编织精美的草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和海风混合的气息。众人席地而坐。
很快,有妇女端上来各种海鲜、烤鱼、薯类食物和一种用植物根茎酿造的、口感清甜的淡酒。虽然语言不通,但美食是最好的交流媒介。
用餐期间,星贝努力地比划着,试图告诉李二狗,这位老者是碧波屿的“月瞳长老”,是群岛中德高望重的智者之一。他也解释了“黑潮”海盗的恶行,以及李二狗船队的救援对他们多么重要。
李二狗也让通译和石娃子通过图画和实物,尽量说明自己的来意——来自东方,带着技艺和商品,旨在交流与友谊,并展示了丝绸、瓷器和染料等样品。
当月瞳长老看到那些精美的物品,尤其是触摸到丝绸的光滑和看到染料鲜艳持久的色彩时,眼中露出了与星贝之前类似的惊叹。他仔细端详着一匹月华纱,对着屋内发光墙壁映照出的柔和光泽,不住地点头。
他沉吟片刻,对星贝吩咐了几句。星贝点点头,快步离开。不一会儿,他带着几个人回来了,他们捧着几样东西:一匹布料、一些彩色的细沙和几个造型别致的陶器。
月瞳长老先将那匹布料递给李二狗。李二狗接过一摸,心中一震。这布料入手微凉,极其柔软顺滑,质地似乎介于丝绸和最好的棉布之间,更奇特的是,布料本身也带着极其微弱的荧光,在昏暗处尤为明显。
石娃子更是惊呼出声,他接过布料仔细查看,又对着光看,激动地对李二狗说:“掌柜的!这……这布料织法从未见过!而且这荧光是天生的,不是后染的!这要是能学会……”
月瞳长老看着他们的反应,微微一笑,又指向那些彩色的细沙。那些沙子颜色极其鲜艳纯正,有朱红、明黄、靛蓝、翠绿等等,在发光屋子的映衬下,色彩饱和度极高,如同打翻的调色盘。
石娃子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捻动,又闻了闻,眼睛瞪得更大了:“是矿物颜料!纯度好高!而且……颗粒怎么如此均匀细腻?”
最后,月瞳长老指了指那些陶器。陶器的造型优雅,表面光滑如镜,釉色是一种流动的、如同海水与天空交融的蓝绿色,在荧光背景下,釉面下仿佛有波光在流动,精美绝伦。
李二狗心中波澜起伏。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传播先进技艺的,却没想到,在这偏远的群岛,竟然存在着如此独特而精湛的工艺!无论是这自带荧光的布料、纯度极高的矿物颜料,还是这美轮美奂的陶器,都显示出碧波屿拥有着不为人知的独特智慧。
月瞳长老观察着李二狗等人的表情,缓缓开口,虽然听不懂,但语气温和而庄重。星贝努力地比划着,指向布料,指向外面的发光海岸,又指向天空的月亮,最后指向李二狗他们带来的丝绸和染料。
通译努力整合着信息,尝试解读:“长老好像是在说……他们的技艺,与这里的月光、大海和特殊的物产有关。他们……似乎对我们的东西也很感兴趣,愿意交流?”
李二狗与石娃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这碧波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有价值。这里不仅有需要帮助的、受海盗侵扰的善良民众,更可能蕴藏着足以丰富乃至改变他们自身技术的宝贵知识!
李二狗站起身,对着月瞳长老,郑重地抚胸还礼,然后指向彼此带来的物品,又指了指自己和长老,做出了一个交换和学习的动作。
月瞳长老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深邃的笑容,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岛民匆匆进来,在月瞳长老耳边低语了几句。长老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转向李二狗,指了指港口的方向,又画了一个黑色船影的图案,然后摇了摇头。
星贝的脸色也变了,他急切地对李二狗比划:黑潮海盗,还在附近海域活动,没有远离,危险,并未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