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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寒风刮得人脸生疼。天色灰蒙,像是打翻了的旧砚台,压得人喘不过气。

地点是大胤边境的一条荒废官道,路两旁枯草伏地,偶尔能看见几具白骨半埋在土里,连乌鸦都不愿多停。

我叫楚昭,二十三岁,现代职业是考古学家兼数据分析师,兼职熬夜改ppt的社畜。上一秒还在实验室对着一块刻满公式的玉简发愣,下一秒就躺在这鬼地方,青衫破旧,脸色发青,咳起来像肺要从嘴里跳出来。

这具身体原主也是个书生,体弱多病,家里不待见,前两天饿死在路边——正好让我捡了个漏。

眼下更糟的是,我刚睁眼,就被十几个饥民围住了。

他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眼窝深陷,手里攥着木棍、锄头,甚至还有人拿的是烧火叉。领头那个满脸横肉,脖子上青筋暴起,盯着我脚边那袋粗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读书人,识相的把粮交出来!”他嗓门粗得像破锣。

我没动。脑子却转得飞快。

十一个人,呈半弧形包围,距离最近的不到三步。我这身子骨,站起来都费劲,真动手,三秒内就得被按在地上啃泥。

但这些人不是强盗,是饿疯的百姓。他们怕死,比谁都怕。

我忽然笑了下,然后慢慢站直,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这粮,是我从县衙偷出来的。”

众人一愣。

我继续说:“里面下了断肠散。吃一口,半个时辰后肠穿肚烂,七窍流血,死相极惨。”

那汉子瞪眼:“你唬谁?县衙哪会往粮里下毒!”

“那你敢吃?”我反问。

他张了张嘴,没吭声。

我知道,动摇了。

我猛地抓起粮袋,狠狠扔向远处山坡,“要拿,自己去捡!我宁可毁粮,也不背杀人罪名!”

袋子落地滚了几圈,扬起一阵尘土。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去。

有人犹豫,有人吞口水,最后还是有个瘦高个冲了上去,弯腰就要捡。

“别碰!”先前那汉子突然吼了一声,一把将人拽回来,“万一真是毒粮……吃了咱们全得死!”

人群瞬间炸开锅。

“他说的是真的?”

“县衙真敢这么干?”

“可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争论声越来越大,恐惧压过了饥饿。几个人已经开始往后退,生怕沾上那袋子。

我趁机往后挪步,靠到一棵枯树后,手扶树干,咳了两声,喉咙泛甜。

不能久留。

正准备悄悄撤,忽然听见左边传来女人的尖叫。

扭头一看,一个年轻村姑被两个饥民拖着胳膊往前拽,她拼命挣扎,鞋都掉了,脚上全是泥。

“老子管它有没有毒!女人总不会有毒吧?”其中一个狞笑。

另一个附和:“抢了人,再去找粮,双丰收!”

我皱眉。

救?我现在走两步都喘,上去就是送菜。

不救?这姑娘要是被带走,回头这群人反应过来被骗,说不定迁怒于我,还得再来一波。

而且……她看起来不像普通农妇。虽然穿着粗布裙,脸也脏兮兮的,但眼神清亮,手指修长,指甲缝里没有长期劳作的黑泥。

有蹊跷。

我弯腰摸了块拳头大的石头,瞄准旁边另一棵枯树,“咚”地砸上去。

响声突兀,树枝哗啦抖落灰尘。

我立刻扯着嗓子喊:“官兵来了!铁甲队到了!”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带着几分惊惶,像真的一样。

拖着村姑的两人猛地抬头,四下张望。

其他人也慌了神。

“哪儿呢?”

“是不是真的?刚才好像听见马蹄声……”

“快跑!被抓去当乱民,当场斩首!”

哄的一声,十几个人丢下粮袋和村姑,四散奔逃,连滚带爬地钻进荒草丛。

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

缓了两秒,才踉跄着走过去。

那村姑跌坐在地,浑身发抖,怀里死死抱着什么东西。

我蹲下,声音放轻:“你伤着没有?”

她抬头看我,眼里还含着泪,嘴唇哆嗦着,摇了摇头。

“谢……谢谢你。”

我没急着扶她,先观察四周。确认没人回来,才伸手:“能站起来吗?这里不安全。”

她抓住我的手,借力起身,脚踝似乎扭了,走路一瘸一拐。

我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其实我也冷,但这会儿得装君子。

“我叫楚昭。”我说,“也是逃难的。你呢?”

她低着头:“阿阮……村里人都这么叫我。”

我没追问来历,只说:“前面应该有个镇子,不如一起走,安全些。”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我走在前头,故意走得很慢,时不时咳嗽两声,肩膀跟着抖。病弱书生的人设不能崩。

她跟在后面,一句话不说,手一直捂着胸口,像是护着什么。

走了约莫半里路,进了片稀疏林子,枯枝交错,风穿过时发出呜咽声。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你那玉佩……可是家传之物?”

她身子微僵,低头看了眼从衣领里露出的一角玉佩,声音很轻:“是我娘留下的。她说……这是贵人家的东西,不能丢。”

我眼角一跳。

那玉佩我瞥见过一眼,上面刻着一组纹路——和我在现代研究过的某种古代符号几乎一模一样。不是文字,也不是图腾,倒像是某种标记系统,类似坐标或编码。

巧合?不可能这么巧。

我面上不动声色,只点点头:“看着像避祸符。或许真能保平安。”

她没接话,只是攥得更紧。

我心里却已掀起波澜。

这块玉,绝不是普通信物。而阿阮的身份,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我体力耗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冷汗浸透里衣。这具身体太差了,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动手,我自己就得躺平。

得尽快找到落脚点。

前方林子尽头,隐约出现几点灯火,在夜色里摇晃,像是村镇。

“那边有光。”我指了指,“应该是村子。到了就能歇脚。”

阿阮抬眼看了看,小声问:“你……真是读书人?”

我笑了下:“怎么,不像?”

“你不怕。”她说,“刚才那么多人,你站在那儿说话,一点都不抖。”

我转头看她,眼神平静:“怕也没用。与其吓得尿裤子,不如想想怎么活到明天。”

她怔了怔,没再说话。

我们继续往前走。

风渐渐小了。

身后是荒道、尸骨、散落的粮袋,还有那群逃散的饥民。

前方是未知的村落,和一个藏着秘密的村姑。

而我,一个穿越过来的病弱书生,手里没兵没权,只有脑子和一张嘴。

但没关系。

乱世要来了。

我正好,擅长在绝境里翻盘。

只要我还清醒,就没人能把我按在地上碾。

哪怕这身子弱得像纸糊的,心也不能软。

我摸了摸袖子里那柄折扇——原主留下的,扇骨上刻满了我自己推演的卦象。

第一局,我已经赢了。

接下来的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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