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墙，掌心贴着冰凉的石面，脚下横梁还在微微晃动。谢琬趴在我旁边，手指抠着裂缝边缘，指节泛白。
那老头跪在对岸，刀插进石头里，喘得像跑了几十里山路的瘸马。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谢琬声音有点抖，“我是皇后亲生的女儿，不是太子？”
老头没抬头：“二十年前宫变当夜，娘娘亲手把您送出宫门。她知道裴党要的是龙脉血脉，所以安排了一个替身——穿龙袍、抱玉珏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她亲生。”
“可他死了。”我说。
老头点头：“跳了暗河，尸骨至今卡在石缝里。”
谢琬咬住下唇，半晌才问：“那你现在拦我们，是想杀我？”
老头终于抬眼：“我不是拦你们，是在等你们。这殿门封了二十年，只有‘昭’字命格的人触碰壁画，才能开启最后机关。”
我眯起眼。
“所以你们母后留下的画，最后一幅为什么是我拿着玉珏站在这里？”
“因为这是棋局。”老头缓缓起身，“生死棋局，由你们自己走完。赢了，活路现；输了，地裂人亡。”
话音刚落，头顶壁画忽然一震，那些彩绘人物像是活了过来，光影流转间，整幅画面竟缓缓凹陷下去，露出一块嵌在墙内的石棋盘。
黑子白子排列整齐，中央空着一枚关键位置。
我盯着那空位，脑子里飞快过着各种可能。这不是普通的象棋残局，而是融合了八卦方位和地宫结构的联动机关。每一步都牵动地面承重、气流走向，甚至影响暗河走势。
“我知道怎么教的。”谢琬突然开口，“母后说过，遇到危难时，先落‘将’，稳住阵脚。”
她伸手就要去拿白子。
“别！”我一把按住她手腕。
她瞪我：“你又要拦我？”
“不是拦。”我压低声音，“是提醒你——你娘当年能活着把你送出来，靠的从来不是规矩，是破局。”
她愣住。
我松开手：“这一局，不能按常理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白“将”落在了中宫正位。
石板瞬间震动。
咔——
脚下横梁猛地一沉，裂缝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原本稳固的支撑点开始崩解。一股冷风从深渊底下冲上来，带着腐臭的水汽。
对面老头脸色变了：“你入死局了！”
“数据说不该这么走。”我盯着棋盘，脑子飞转。传统棋理讲“将不出九宫”，但这里的九宫其实是陷阱，一旦“将”落定，就会触发下方断梁机制。
必须打破规则。
我伸手，直接抓起谢琬刚放下的“将”，往前一推，撞上对方的“车”。
“楚昭！”她惊叫，“你怎么能随便动子？”
“我能。”我说，“因为这不是她的棋，是我的局。”
石棋盘嗡鸣一声，齿轮重新咬合。原本正在塌陷的地面戛然而止，断裂处两侧升起三排浮石，像桥一样通向对岸。
老头怒吼一声，拔刀冲来，结果刚踏出一步，一道气浪迎面扑来，把他掀得踉跄后退。
“棋局逆转，守阵人也要退位。”我抹了把额头的汗，嗓子发干，“欢迎来到新规则。”
谢琬看着我：“你早就算到了？”
“不算。”我咳嗽两声，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我只是知道，真相比棋谱更不讲道理。”
她低头看那枚被我强行移动的“将”，又抬头看我：“那你刚才那一手……到底算不算违规？”
“算。”我咧嘴一笑，“但我赢了，所以叫战术。”
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疯子。”
我懒得反驳，只拉着她站起来：“走不走？这些浮石撑不了太久。”
她点点头，跟着我踏上第一块石板。石头晃了晃，发出吱呀声，像是随时会碎。
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
“怎么了？”我问。
她指着对岸：“那个老头……不见了。”
我回头一看，高台上空空如也，只剩那把刀还插在石缝里，刀柄微微颤动。
“走了也好。”我说，“省得啰嗦。”
话刚说完，脚下石板猛地一震。
不对劲。
我低头看去，发现原本平稳的浮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龟裂，边缘已经开始剥落，掉进下面的暗河，连个响儿都没有。
“快走！”我推了她一把。
她踉跄几步，勉强站稳，继续往前跑。我也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就在我们即将抵达对岸时，最后一块浮石突然倾斜。
谢琬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我一把拽住她胳膊，硬生生把她拖回来。她摔在我身上，两人滚作一团，差点掉下去。
“你能不能稳重点？”我喘着气。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爬起来，拍了拍裙子，“这破石头太滑了！”
“滑是因为有人在上面涂了油。”我摸了摸石面，指尖沾了层黏腻的东西，“而且是刚涂的。”
她睁大眼：“谁？”
我没答，目光扫向对岸。
那把刀不见了。
风静得出奇。
谢琬扶着我的肩膀站起来，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是不是被人耍了？”
“不是耍。”我盯着前方幽深的通道，“是考试。”
“什么考试？”
“生死考试。”我说，“你以为破了棋局就完了？错了。真正的考验，是从你踏上浮石那一刻开始的。”
她咽了口唾沫：“那我们现在……还在考？”
“当然。”我冷笑，“而且监考官刚刚换了人。”
她还想问什么，忽然浑身一僵。
我也感觉到了。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像是踩着某种节奏。
我慢慢转身。
一个身影站在高台入口，手里握着那把本该插在石缝里的长刀。
月白色衣角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他抬起脸，嘴角扬起，笑得温和又残忍。
“楚公子。”他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