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风不再卷着焦纸,灰烬早已被扫净。那座曾空置多年的私塾如今窗明几净,晨光落在青砖地上,映出孩子们伏案的身影。
沈知微站在廊下,素色罗裙未改,发间白玉簪依旧。她没有带仪仗,也没有穿翟纹礼服,像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静静看着学堂里的动静。
三月前,这里还堆着破桌烂椅,屋顶漏雨,墙皮剥落。有人举着黄纸喊“人心不会改”,她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今日她再来,不是为争辩,是为看见。
朗读声从堂内传出,男女混坐的课桌上摆着统一制式的笔墨纸砚。一个十岁女童正用算筹解题,旁边男童凑过来问她步骤。讲台上,退役校尉指着沙盘讲解《九章算术》,台下学生低头疾书,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她袖中手指轻动。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内,数道心声浮现——
【要不是皇后开女学,我这辈子只能帮阿娘卖菜】
【我儿子说,他的同桌比他还聪明,回家天天念叨】
【这学堂管饭,孩子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啊……】
机械音响起:【使用次数+1,剩余八次】。
她睁眼,嘴角微扬。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素娥捧着一叠作业本走来,抬头看见她,怔住,随即跪地行礼:“娘娘……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沈知微伸手扶她起来,“你们教得辛苦吗?”
“不苦!”林素娥声音发紧,眼眶却红了,“以前我们连书都买不起,现在不但能教人,每月还有俸禄。学生们叫我们‘先生’,不是‘姐姐’也不是‘媳妇儿’……是‘先生’!”
远处传来欢呼。一群少年簇拥着一名小女孩走出考场,高喊:“她考第一!女童组算学科试第一!”
人群自动分开,老农抱着草帽的女儿走上前,手微微发抖:“娘娘,她说她要当算官,您……您还记得我说过这话吗?”
沈知微点头:“我记得每一个愿意改变的人。”
马蹄声由远而近,尘土未扬,一队轻骑已停在学堂外。裴砚翻身下马,玄色常服衬得身形挺拔。他走到她身边,没问为何私自出宫,只低声说:“听说你今日巡视学堂?”
她轻笑:“陛下不该在朝中议事?”
“议事结束了。”他望着学堂内读书声,“你说过,新政不在诏书,在人心。”
她抬手,指向窗内一名正在写字的女孩:“你看她。”
女孩手腕有旧伤,写字时用力压着桌面,一笔一划却极稳。
心镜再度开启。
三秒内,心声浮现——
【我要考上科举,让那些说我‘女子读书无用’的人闭嘴】
三秒结束。
裴砚看着她:“这都是你的功劳。”
她摇头:“是百姓自己的选择。我只是开了门。”
他凝视她片刻,忽然握住她的手:“走,去城楼看看。”
她未拒。二人并肩登上西市城楼,俯瞰整片坊巷。
晨光中,百姓往来忙碌。挑担的小贩吆喝着走过街口,布庄掌柜亲自迎客,药铺门前排起长队。寒门学子列队入校,有人背着书箱,有人手里攥着刚领的官发纸笔。
一名少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城楼方向,高声喊:“多谢皇后娘娘给我们机会!”
这一声如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
“帝后贤明!”
“皇后千岁!”
呼声渐成浪潮,从街头涌向巷尾,从市集传到学坊。
沈知微闭眼,最后一次启动心镜。
无数心声汇成一句——
【有这样的帝后,是我们大周的福气】
系统提示:【检测到百姓和学子们的敬仰】。
她睁开眼,风拂发簪,白玉生辉。
城楼下,一名老妇拉着孙女的手,指着城楼上的身影说:“记住,那是让你能进学堂的人。”
小女孩仰头望着,大声问:“奶奶,我以后也能站上去吗?”
老妇笑了:“只要你肯学,就能。”
学堂钟声悠扬响起,新的一课开始。学生们快步跑进教室,脚步声杂乱却充满生气。
裴砚低头看她:“接下来呢?”
她望向远方:“还有许多门没打开。”
他点头:“我们一起开。”
城楼之上,两人并立。下方人流如织,书声与市声交织,旧日沉寂的西市已焕然一新。
一名差役匆匆跑过街角,怀里抱着厚厚一摞登记册,边跑边喊:“北坊女学报名人数破三百了!得加开两个班!”
路边茶摊上,几个汉子放下茶碗议论:“原先还怕女子读书会乱家宅,现在看,我家闺女会算账了,帮我记了一月流水,竟比我准。”
另一人接话:“我侄女进了医塾,上个月给邻居家孩子治了风寒,收了五文诊金,她娘高兴得哭了。”
孩子们背着书包跑过桥头,嘴里唱着新编的童谣:“皇后开学堂,男女都能上;识字又算数,将来做栋梁。”
歌声飘进巷子深处,连最偏僻的院落里,都有母亲翻出旧课本,教女儿认第一个字。
沈知微听见了那首童谣。
她没有笑,只是抬手扶了下发间的白玉簪。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身旁的裴砚顿了一下。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城楼西侧,一辆牛车缓缓驶过,车上堆满新印的课本。赶车的老汉哼着小调,绳索绑得结实,纸页在风中翻动,露出扉页上端正的字迹:**大周官立学堂·初级算经**。
车厢角落,一本练习册滑落半寸,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一页都写满字,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我要当第一个女算官**。
阳光照在纸上,字迹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