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低着头,站在殿门口不敢动。沈知微的目光从奏章上抬起,落在他手中那封火漆封印的密报上。她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
那人快步上前,将密报送至案前。她拆开看了一眼,字迹是采风司暗线所写,内容只有两句:“北狄使团已入京畿,三日内抵宫。”“使者名赫连烈,非善类。”
她放下纸,指尖在案角轻叩了两下。系统提示音准时响起:“冷却完毕,可用一次。”
帘外传来通报声:“北狄使节求见——”
沈知微抬眼,正对上太子裴昭衍投来的目光。他坐在龙椅上,神情紧绷。她微微摇头,示意不必慌。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紫袍男子步入大殿。他身材高大,眉眼深陷,双膝落地时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傲气。
“北狄使臣赫连烈,奉可汗之命,特来呈递国书。”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异族腔调,却不失礼数。
内侍接过鎏金匣子,双手捧至御前。沈知微未接,只道:“打开。”
锁扣弹开,里面是一卷黄绢密函,封口完整,印鉴清晰。她扫了一眼,便知这是正式求和文书的格式。
“敝邦近年天灾频发,草场荒芜,百姓饥寒交迫。”赫连烈低头说着,“愿与大周罢兵言和,永结盟约,互市通商,共守边疆安宁。”
殿中安静。百官垂首,无人出声。
沈知微看着他,忽然启唇:“抬头。”
赫连烈依令仰面,目光直视帘后。那一瞬,她默念启动系统。
三秒静默。
一段心声涌入脑海:“假意求和,趁机换函——只要拿到《边防布防图》,我军便可夜袭雁门关。”
她眼神不动,手指却在袖中收紧。果然不是真心议和。
她缓缓开口:“北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鸿胪寺已备好驿馆,使臣先去歇息,明日再议国事。”
赫连烈拱手:“谢陛下恩典。”
他退下时步伐稳健,背影挺直。沈知微盯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才低声对身旁女官道:“召青鸢。”
片刻后,一道素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殿入口。女子跪地行礼,声音极轻:“娘娘。”
“你刚回来?”沈知微问。
“刚到城外,换了装就进宫。”青鸢答,“我在路上已收到消息,北狄这趟来得突然,但早有迹象。边境几处哨岗发现有人伪装成商队探路,都被拦下了。”
沈知微点头:“他们想动手,但怕我们防备太严。所以先派使节,打着求和旗号,实则另有所图。”
“娘娘是要放他们进来?”
“不放,他们不会动手。”她站起身,“我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拆函,谁负责誊抄,准备把情报送给谁。”
青鸢明白过来:“奴婢这就去鸿胪寺外围盯住。不会惊动他们。”
“记住,只看,不动手。我要的是全盘线索,不是半截证据。”
“是。”
女子转身离去,身影融入廊柱之间,像一滴水落进河里。
沈知微回到主殿,太子还在等她。
“母后,此人言语恭敬,但儿臣总觉得不对。”裴昭衍低声说,“北狄这些年虽遭雪灾,但不至于主动求和。何况从前他们屡次毁约,如今怎会突然讲信义?”
“因为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她坐回帘后,“边关最近调防,兵力分布变动频繁。他们以为这是破绽。”
“那我们要如何应对?直接揭穿?”
“不能。”她摇头,“使节代表一国颜面,若无实据就定罪,北狄可借此宣战。我们得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正说着,殿外又有人疾步而来。
是太上皇身边的近侍。
“启禀皇后,太上皇请您即刻前往太极殿偏殿议事。”
沈知微起身,披上外裳便走。
偏殿内,裴砚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份边报。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眉头未松。
“你看到了?”他问。
“刚见完使节。”她说,“他们想换函。”
裴砚冷笑:“我就知道。北狄狼性难改,哪有什么和平可言。”
“但这次不同。”她走近几步,“他们是冲着《边防布防图》来的。不只是想打,是想精准地打。”
裴砚眼神一沉:“那份图现在在谁手里?”
“工部尚书昨夜送来了副本,原件已锁进内库铁柜,钥匙由我亲自保管。”
“那就让他们来拿。”裴砚声音冷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给他们机会。”她直视他,“让驿馆守卫松一些,安排‘疏忽’的时机。让他们以为能得手,才会真正动手。”
裴砚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道:“你比从前更狠了。”
她没笑,也没反驳:“我不是要狠,是要赢。从前我被人害死的时候,没人给我留余地。现在轮到我执棋,我不必仁慈。”
裴砚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准你行事。但有一点——一旦确认他们窃取军情,立刻收网,不得拖延。”
“我知道分寸。”
她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知微。”裴砚站在原地,声音低了些,“别让他们伤到你。”
她回头看他一眼:“不会。这次,是我设的局。”
回到主殿,她立刻提笔写下一道密令,交给心腹女官:“送去工部,让尚书大人准备一份‘边防图’副本,内容要看起来真实,但关键关口标注错误。今晚必须做好。”
女官领命而去。
她又召来内务总管:“明日设宴招待北狄使团,地点定在含光殿。排场要大,护卫要多,但驿馆那边……守卫减半。”
总管迟疑:“若是出了事……”
“出了事,责任在我。”她打断,“照做就是。”
一切布置妥当,天色已暗。
她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摊着一张空白纸。这是她习惯用的方式——把所有线索写下来,理清脉络。
左边写着:赫连烈、求和、密函、换函计划、目标为边防图。
右边写着:青鸢监视、假图诱敌、减防制造漏洞、宴席为时间节点。
中间画了一条线,尚未连接。
她知道,只要对方开始行动,这条线就会自动闭合。
这时,门外传来轻叩声。
是青鸢回来了。
“娘娘,奴婢已安插两人进入驿馆做杂役。今夜子时,北狄随从中有三人轮值休息,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们带了多少人进京?”
“十二人,除使节外,八名护卫,两名文书官,还有一名医者。”
“重点盯那两名文书官。”她说,“还有医者。这种人常用来传递加密信件。”
“奴婢明白。”
“记住,不要靠近他们的房间。只需观察出入时间、有无携带物品、是否烧毁纸张。”
青鸢点头退出。
沈知微吹灭灯,坐在黑暗里。窗外月光淡淡照进来,落在她手边那支白玉簪上。
它静静插在发间,不再藏针,却仍是她的武器。
她闭眼养神,等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帘外女官低声禀报:“启禀娘娘,鸿胪寺来报——北狄使团入住后,有一名随从曾悄悄离开驿馆,往西街方向去了半刻钟,回来时衣襟鼓起。”
沈知微睁开眼。
来了。
她起身走到案前,提起朱笔,在那份空白纸上写下两个字: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