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掠过哈蒙代尔码头，\"破浪者\"铁灰色的船身刚触到岸桩，甲板上便响起缆绳绷紧的吱呀声。
陈健单手扶着船舷，目光追着空中那道迅捷的影子——摩莉尔的狮鹫正收拢翅膀，在码头另一侧的空地上划出漂亮的弧线，金红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这狮鹫的控风术又精进了。\"老波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老铁匠扛着工具箱，胡须被风吹得翘起，\"上回见它降落还带起半堆沙，今儿连草叶都没掀翻。\"
陈健笑而不语。
他望着摩莉尔翻身下马，皮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狮鹫的低鸣，在码头上荡开。
女骑士摘下头盔，栗色长发如瀑布垂落，眼尾那道浅疤在笑纹里若隐若现：\"陈领主的新船倒比狮鹫还招摇——我在三里外就看见这铁家伙喷着白烟冲过来，还以为是火山熔岩流进了海。\"
\"那是蒸汽引擎。\"陈健指了指船尾突突作响的铜制装置，\"等过些日子装了螺旋桨，能比现在快上一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摩莉尔腰间晃动的魔法罗盘，\"刚才你罗盘转得厉害，是感应到蒸汽的魔力波动？\"
\"更像某种未被归类的能量。\"摩莉尔伸手按住罗盘，金属指针仍在微微震颤，\"倒让我想起...黑龙喷吐龙息前的魔力扰动。\"她忽然挑眉，\"不过你找我来，总不是为聊魔法罗盘的。\"
陈健引着她走向码头边的凉棚。
艾丽西亚早已摆好麦酒和刚出炉的蜂蜜面包，斯尔维亚的海军披风还带着海腥味——这位金发女将显然是闻讯从港口指挥塔一路跑过来的，发绳都散了半缕。
\"摩莉尔队长，我有个疯狂的想法。\"陈健端起酒杯，指节轻叩桌面，\"你说...黑龙能不能像毒蝎狮那样，降落在船上？\"
凉棚里霎时静得能听见海浪拍岸。
斯尔维亚的麦酒差点泼出来，老波比的工具箱\"咚\"地砸在地上，连摩莉尔都愣了片刻才反问：\"黑龙？
狄奥多拉斯那种体长二十丈的大家伙？\"
\"毒蝎狮能在狮鹫背上捕猎，黑龙为什么不能在船甲板上起降？\"陈健抽出随身携带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船型图，\"我观察过狄奥多拉斯的飞行轨迹——它俯冲时翅膀展开的弧度，落地时爪子的抓力，完全可以设计加固的甲板承受重量。\"
斯尔维亚捏着船图凑近：\"可普通海船的甲板连十吨重物都承不住，黑龙少说...\"
\"五十吨。\"摩莉尔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成年黑龙的体重。
而且它们脾气比狮鹫暴躁十倍——上回我想给狄奥多拉斯套追踪魔法，它差点把龙岛掀了半座山。\"
\"所以需要训练。\"陈健的目光亮起来，像在说某个他早已在脑海里推演过百遍的计划，\"就像训练战马认主人，训练狮鹫听指令。
狄奥多拉斯现在肯听你说话，说明龙类并非完全不可驯化。\"他向前倾身，\"更重要的是...海战需要它们。\"
\"海战？\"斯尔维亚皱眉，\"哈蒙代尔的海疆现在最危险的是暗礁和大耳怪的木筏，黑龙？\"
\"那是因为我们还没遇到真正的海上强敌。\"陈健想起前月截获的情报——埃弗蒙群岛的海盗王正在招募海妖术士，\"等敌人有了魔法战舰，有了能掀翻三桅船的潮汐术，我们的弩炮和火油就不够看了。\"他突然打了个响指，\"知道二战太平洋海战吗？\"
众人面面相觑。摩莉尔迟疑道：\"是...某种古战场的名字？\"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战争。\"陈健用面包屑在桌上画出简易海图，\"一方有航母，能起降战斗机；另一方只有战列舰。
结果战斗机从空中俯冲轰炸，把战列舰炸成了废铁。\"他指尖点向摩莉尔，\"黑龙就是我们的战斗机，船就是航母。
制空权——谁控制了天空，谁就控制了海洋。\"
凉棚里落针可闻。
老波比挠着乱蓬蓬的头发：\"领主，俺没听懂啥'制空权'，但俺知道...要是黑龙能从船上飞出去喷龙息，那些海盗的船怕是连冒烟的机会都没有。\"
\"我来模拟。\"克里斯丁突然开口。
这位灰袍魔法师举起手，空中浮现出淡蓝色的魔法投影——十艘海盗船正张着黑帆逼近，而一艘放大版的\"破浪者\"停在海中央。
随着他念动咒语，投影里的黑龙从甲板腾空而起，龙息如赤焰倾泻，海盗船瞬间被烧成火球。
\"普通海船根本反应不过来。\"克里斯丁的声音发紧，\"它们的了望手还在看海平面，火焰已经烧到头顶了。\"
斯尔维亚盯着投影里燃烧的船骸，喉结动了动：\"这战术...太狠了。\"
\"所以我们要先掌握它。\"陈健的手指划过船图边缘，\"接下来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训练黑龙配合起降，二是...\"
\"船的问题。\"摩莉尔突然插话。
她盯着陈健的设计图，指尖停在甲板加固区，\"现有的船，甲板支撑力不够。\"
陈健笑了，从怀里摸出另一张图纸。
这张图的甲板明显更宽，边缘焊着碗口粗的钢柱，\"这是我和老波比改良的'龙栖者'号——甲板用三层橡木夹钢板，钢柱能固定龙爪。
上回测试，十吨的石墩砸上去都没变形。\"
摩莉尔的眼睛亮了。
她抓起图纸凑近，发梢扫过陈健手背：\"什么时候能造好？\"
\"三个月。\"陈健看向老波比，老铁匠重重点头。
海风突然掀起凉棚的布帘，吹得图纸哗哗作响。
远处，\"破浪者\"的蒸汽引擎还在嗡鸣，像头沉睡的巨兽在低吟。
摩莉尔望着那艘铁船，又望向陈健眼里跳动的火焰，忽然明白过来——这个总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领主，从来不是在说疯话。
他是在造梦。而她，正握着进入这个梦的钥匙。
\"我这就去龙岛。\"摩莉尔将图纸小心卷好，\"狄奥多拉斯虽然脾气差，但...它对新东西向来好奇。\"她转身走向狮鹫，忽然又回头，\"陈领主，要是真能让黑龙在船上起降...哈蒙代尔的海，怕是要变颜色了。\"
陈健望着她跃上马背的身影，听着狮鹫振翅的轰鸣，嘴角扬起。
他捡起桌上被风吹落的船图，指腹抚过\"龙栖者\"三个大字——斯尔维亚说得对，现有海船确实不行，但他设计的船...
足够让整个埃弗蒙群岛的海匪，在黑龙的阴影下颤抖。
凉棚外的海浪声渐次清晰，斯尔维亚将船图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指节抵着\"龙栖者\"号甲板的加固区：\"普通海船的龙骨是顺着船身纵向铺设的，但黑龙起降时的冲击力是垂直向下的——\"她抽出腰间的银质餐刀，在面包上划出交叉纹路，\"得像这样，加横向的钢桁，把甲板连成网格状。
上回我在北境见过运巨石的货船，就是这结构，能扛住山体滑坡的冲力。\"
\"斯尔维亚队长说到点子上了！\"老波比一拍大腿，铁屑从他粗布袖口簌簌落进麦酒里，\"上回给'破浪者'装蒸汽炉，俺就想在龙骨加十字支撑，领主说先试基础款——\"他冲陈健挤了挤眼，\"现在正好把那套改进方案用上！\"
陈健笑着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发亮的眼睛。
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当这些各有所长的人因同一个目标聚在一起，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跃跃欲试的热意。
\"若说船是平台，那舰队就是拳头。\"克里斯丁的灰袍被海风掀起一角，他指尖轻叩桌面，魔法投影再度浮现。
这回不是燃烧的海盗船，而是十二艘\"龙栖者\"呈雁阵排开，每艘甲板上盘着黑龙的虚影，\"三艘为一队，中间是龙栖舰，左右各配两艘魔法炮舰——\"他念动咒语，投影里的炮舰突然射出幽蓝光束，精准击碎模拟暗礁，\"魔法炮负责清理水下障碍，黑龙负责空中压制，这样就算遇到海妖的潮汐术...\"
\"也能从上方撕开缺口！\"斯尔维亚接口，手指无意识攥紧披风流苏，\"上回在珊瑚湾，三桅船被海妖掀起的浪墙拍碎，要当时有黑龙...那些海妖早被龙息烤成焦炭了！\"
陈健望着投影里井然有序的舰队，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他在军校时，总对着航母编队的模型发呆；如今在这异世界，他竟真要带着一群中世纪的战士，复刻出航母战术的雏形。\"各位，\"他压下心头翻涌的热意，\"你们让我想起一句话——'能改变战争的，从来不是武器，而是使用武器的人。
'\"
老波比挠着胡子笑：\"俺不懂大道理，就知道跟着领主干，准能打出个响当当的仗！\"
众人哄笑间，斯尔维亚突然站起，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领主，我需要立刻去船坞！
现有的龙骨模板得改，横向钢桁的尺寸要重新计算——\"她抓起桌上的船图，发梢扫过陈健肩膀时带起一阵风，\"等摩莉尔从龙岛回来，我要让她看见能扛住黑龙的船！\"
\"别急。\"陈健抬手按住她手腕，\"这终究只是构想——就算船造好了，黑龙愿不愿意配合才是关键。\"他转向摩莉尔，后者正将最后半块蜂蜜面包塞进狮鹫嘴里，\"你说狄奥多拉斯对新事物好奇，可它要是嫌甲板太窄，或者讨厌海浪摇晃...\"
\"那就去问它。\"摩莉尔拍掉手上的面包屑，金红色狮鹫在她脚边蹭了蹭，\"龙类虽高傲，但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在戏耍，它们会给你答案。\"她翻身上狮鹫，在风里扬声，\"我今晚就宿在龙岛洞穴，等明早狄奥多拉斯醒了——\"狮鹫展开翅膀，带起的气流掀飞了桌上的羊皮纸，\"我会替你问清楚！\"
羊皮纸打着旋儿落在陈健脚边，他弯腰捡起，纸上\"龙栖者\"三个大字被海风掀起一角，像在对他眨眼。
是夜，龙岛的火山口腾起幽蓝火焰。
陈健裹着厚披风站在洞口，听着洞内传来岩石崩裂的轰鸣——那是黑龙翻身时尾巴扫过洞壁的声响。
\"人类，你比那些只会献宝石的蠢货聪明。\"狄奥多拉斯的声音像闷在瓮里的雷，暗红色龙瞳在黑暗中亮起，\"但你要我降落在会摇晃的木头上？\"
陈健抬头与它对视：\"不是木头，是包着钢板的橡木，能承受五十吨的重量。\"他掏出怀表，指针在火山光里泛着银白，\"而且那船会比你的洞穴更宽敞——甲板长三十丈，宽十丈，足够你展开翅膀。\"
龙瞳突然收缩成细线：\"三十丈？\"狄奥多拉斯的尾巴无意识扫过地面，将半人高的岩石碾成碎石，\"上回那艘撞礁的商船，才长二十丈。\"
\"所以我们要造更大的船。\"陈健向前一步，怀表在掌心发烫，\"我需要你，狄奥多拉斯。
就像需要会喷火焰的战鹰，需要能撕裂云层的利刃。\"
洞穴里陷入沉默。
陈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火山岩浆的沸腾声。
终于，黑龙低下头颅，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发顶：\"我可以试试。
但如果那船让我头晕——\"它呼出的热气裹着硫磺味，\"我会把它拍成废铁。\"
\"成交。\"陈健伸手按住龙角的鳞甲，触感像摸过冷却的熔岩，\"等'龙栖者'下水那天，我请你喝最烈的龙血酒。\"
离开龙岛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斯尔维亚的信鸽扑棱着落在他肩头，爪间系着沾着木屑的纸条：\"龙骨模板已改，老波比说三天内能出第一根钢桁。\"陈健捏碎纸条，看它在晨风中飘散，嘴角不自觉扬起。
回到哈蒙代尔城堡时，陈健正捧着一叠羊皮卷在走廊等候。\"领主，这是埃弗蒙群岛的最新情报。\"老管家推了推银边眼镜，\"海盗王在灰礁岛建了魔法塔，据说找了三个海妖术士...还有，\"他压低声音，\"南方联盟的使者下午到，说是要谈'共同防御'。\"
陈健接过情报，指尖划过灰礁岛的位置。
窗外，铁匠铺的锻铁声已经响起，叮叮当当，像在敲打着某个即将苏醒的巨兽。
他望着远处正在建造的船坞，那里已经竖起了\"龙栖者\"的龙骨，在晨光里投下长长的影子——就像黑龙展开翅膀时的阴影。
\"让厨房准备最好的麦酒。\"陈健将情报卷进袖中，\"告诉联盟使者...我很期待听听他们的'防御'计划。\"
风从城堡塔楼的箭孔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陈健望着桌上摊开的群岛地图，手指停在灰礁岛与哈蒙代尔之间的海域——那里，即将升起黑龙的战旗。
而南方联盟的使者，此刻正乘着他们的木帆船，在海平线上缓缓靠近。
有些事，该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