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美没有回应，依然继续唱着那首《铡美案》。
她缓缓转身，戏声戛然而止。
“我有天大的冤屈，一个陈世美的命，怎么够还！”
楚人美猛地甩袖，冲向秦淳，露出真容——一张惨白的脸，五官扭曲，双眼只剩眼白，嘴巴漆黑如墨，不断流血。
好丑！
这是秦淳的第一反应。变成厉诡的楚人美并没有恢复生前容貌，而是保持着死时的凄惨模样。
“哼！不识抬举！自找的！”
秦淳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秘制骨头，捏碎后掌心已是一片墨绿。
正是他从术士那里夺来的秘术——幽冥掌！
秦淳一掌打出，墨绿色的掌印直逼楚人美。而楚人美此时已经完全疯狂，挥动戏袍长袖试图抵挡。
虽然楚人美怨气极重，两天内接连害死六条人命，凶狠异常，但她与秦淳之间仍有巨大差距，终究不是对手。
这一掌幽冥之力迅猛无比，丝毫没有因衣袖阻挡而减弱，重重打在楚人美身上，令她魂体震动、颜色变淡，重伤倒地。
秦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声道：“幽冥掌的威力，比预想中更强。”
随着楚人美气息逐渐消散，她无法再维持诡域幻境。戏台、宾客、桌椅瞬间消失，四周景象恢复成原来的乱葬岗。
秦淳站在楚人美身旁不远处，目光扫过地上的卜万田和张小三——两人死相惨烈，与楚人美当年遭遇的场景惊人相似。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楚人美身上。她此刻已恢复生前的模样，眉清目秀，确实无愧于粤剧名伶的称号。
“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秦淳语气平静。
“说这些，不过是想控制我罢了！”
历经背叛与折磨的楚人美早已不再天真，眼下眼中锐利如刃。
“竟被她看穿了。”秦淳心中微动，脸上却依旧从容：“控制？这话不对。”
面对楚人美的质问，他非但没有一丝羞愧，反而语气温和，引导她思考。
“所谓控制，是上位者完全压制下位者，拥有绝对支配权。”
“而我想要的并非如此。若真要控制你，何须特意带你来看你的仇人？”
“以你现在的修为，我完全可以直接抹去你的意识，施咒操控，岂不更简单？”
秦淳举止优雅，言语温和，极具迷惑性。昔日的小红便是这样被他骗走的。但楚人美并非懵懂少女，曾被信任之人背叛致死的经历让她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那你费这么多口舌，到底图什么？”
“当然是为了掌控你。”秦淳在心中暗自说道，但脸上仍保持温文尔雅：“合作，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和你联手。”
“你我互相扶持，才能实现双赢。”
秦淳信誓旦旦地说着，楚人美听后低头思索。她并不知道，秦淳口中的“双赢”，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独得两次好处。
看着低头沉思的楚人美，秦淳清楚她的意志已经开始动摇。
正如他刚才所说，其实根本无需多言，他完全可以直接抹去楚人美的意识，将她变成自己的傀儡。
但秦淳并不愿意这么做。
厉诡与缰尸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灵智。缰尸即便修炼千年，成为缰尸王，也依旧缺乏智慧。
而厉诡则截然不同。它们从诞生之初便保留着生前的记忆、性格与习惯。
比如小红死后依然照顾母亲，又如楚人美所化的诡域是一座戏台——这既符合她作为粤剧名伶的身份，也表明她对过去的事无法释怀。
若不考虑诡物的身份，厉诡与常人并无太大区别。
正因为如此，厉诡比缰尸更有用，能完成许多缰尸无法做到的事情。无论是追踪敌人、打探消息，还是施展幻术，都极为合适。
一旦失去灵智，厉诡就只能依靠本能行动，只能做些简单的事务，最终沦为掌控者的工具，听命行事。
以秦淳如今的境界，他并不需要更多傀儡。有千年缰尸王和五邪灵已经足够。他真正需要的，是像小红、楚人美这样保留灵智、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厉诡。
“考虑得怎么样了？”秦淳再次问道。
楚人美抬起头，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阁下修为高深，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修炼这条路，你确实帮不上我。而那些想对我不利的人，你也一个都对付不了。”
不知为何，秦淳说出这话时，脑海中总会浮现九叔和计桦的身影。
“我能做什么？”楚人美语气困惑，仿佛在秦淳的话语中，自己已经毫无价值。
“你当然能在其他方面帮我，比如传递机密情报，或者拿到守卫严密的文件。”
楚人美更加疑惑——这不就是让她去偷东西吗？
她曾是粤剧名角，见过不少富商权贵。只看一眼秦淳的衣着，便知道他身份非凡。她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东西值得秦淳去偷。
看出她的疑问，秦淳继续解释：“你可能还不清楚我的身份。我是桂省督军，掌控半个桂省，但我仍有敌人。我要的是他们的布防图！”
“靠人力去拿太难，就算拿到了也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所以我必须用些特殊手段。”
楚人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秦淳决定趁机推进。
“以我的身份地位，哪怕只是夜里做的一个梦，只要说出来，第二天就会成真。”
“跟着我，你绝不会吃亏。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样的话，我就只能替天行道了。”
话音刚落，小红从养魂珠里飞了出来——这是秦淳提前安排好的，请她现身说明。
“楚人美姐姐！我特别喜欢听你唱戏！以前在羊城戏院，我还看过你登台呢！”
一看到楚人美，小红立刻跑过去，激动得像个小粉丝见到偶像一样。
看着小红的兴奋，楚人美不禁回想起过去。那时她是粤剧名伶，每次登台，戏院总是座无虚席。毫不夸张地说，不提前三天订票，根本买不到位置。
只可惜后来看错了人，跟着卜万田私奔到黄山村，最终却被他背叛，落得如今的结局。
回忆往事，百感交集，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楚人美姐姐，秦大哥是个好人，当初是他帮了我，让我能陪着母亲，还照顾她。”
“而且秦大哥本事很大，法力高强，手下还有军队，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小红早就听秦淳提起过楚人美的经历，对她十分同情，因此拼命劝说她接受秦淳的安排。自从跟随秦淳后，她的生活比以前好了太多。
经过秦淳的劝说和小红的亲身讲述，楚人美沉默片刻，终于点头答应。
她已经亲手杀了卜万田和张小三，大仇已报，对黄山村早已没有牵挂。而且她害死了村里二十六条人命，担心引来阴差追捕，跟在秦淳身边反而更安全。
当然，这并非她愿意跟随的唯一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被秦淳温文尔雅的气质深深吸引。
当初她与卜万田私奔，就是看中了他身上的书卷气，以为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可惜她终究看错了人。
“我愿意从此跟着你，但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楚人美语气低沉地对秦淳说道。
“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在梨园长大。”
“自小跟着师父学戏，师父对我寄予厚望，倾尽全力培养我，希望我能成为名角。”
“后来我虽然成了名角，却最终让师父失望了。”
“只怪我自己识人不明，又不听师父劝告，与人私定终身，最后甚至抛下师父和戏班的亲人，与人私奔，终究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如果有机会，我想再回一趟羊城，见见师父，再登台唱一次戏。”
秦淳默默点头。
“我答应你，等离开香江，我就带你去羊城见你师父。”说完，秦淳向楚人美伸出手。
看到他的动作，楚人美脸上闪过一丝羞涩，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楚人美同意了。
接下来，秦淳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带她离开。
他手中的养魂珠只有一颗，只能容纳一个诡魂，里面已经装着小红，自然不能再让楚人美进去。
更何况此刻是白天，黄山村乱葬岗中，她还能依靠自身的怨气与坟地的阴煞之气显形并自由活动。但若到了外面，楚人美必定会被阳光灼烧至魂飞魄散。
这是秦淳不愿看到的结果，因此他必须想办法把她带走。他心中已有主意——准备动用《白莲真解》中一门冷门法术：纸人秘术。
纸人秘术记载于《白莲真解》，是一种邪异的术法。据书中所述，此术由某代白莲教主从一位高人那里学来，随后被收录其中。
方法是将亡者的魂魄封入用黄纸剪成或扎制的纸人中，从而制成特殊的纸人。
这些纸人不仅具备诡物的特性，能飞行、隐身、施展幻术，还拥有灵智，能够完成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
同时，纸人的身体也弥补了诡物的弱点，使其不受阳光伤害，可以在大白天自由行动。
封入纸人的诡魂实力越强，制成的纸人战斗力也就越高。
也就是说，如果秦淳将楚人美封入纸人，就能立刻得到一个与她实力相当、掌握她所有能力、不怕阳光、行动自由的纸人。
此外，有了纸人身体的保护，许多克制诡物的物品——如柳树枝等——对其效果也会大大减弱。
当然，如果纸人秘术全是优点，早就该在白莲教中广泛流传，不至于沦为冷门法术。
凡事都有两面性，纸人秘术虽然强大，但并非没有缺陷。强大的力量往往伴随着可怕的代价。
首先，修炼这门技艺需要消耗大量亡魂。而且在施展时，为了维持纸人的意识，通常会强行将魂魄封入其中，并加上禁制。
正因为如此，在初期若稍有失误，就可能导致亡灵魂飞魄散。
所以，这门技艺极其违背天理，一旦修炼过度便会积累怨气，招来灾祸。不仅如此，随着修炼时间增长，施术者身上的怨气也会越来越重，极易被正道发现，引来“替天行道”的讨伐。
将纸人秘术练到极高境界的人，不仅会被正道**，甚至可能被阴司缉拿，永世不得超生。
正因如此，再加上这门技艺门槛极高，纸人秘术逐渐成为一门冷门之术，在白莲教中也少有人修炼。只有当年将此术收录进《白莲真解》的那位教主曾经修习过，并且达到了极致境界。
据记载，这位教主曾大量驱使亡魂，用养诡之法让它们互相残杀，产生怨气，最终炼成一支纸人军队。
他出行时，身边常有数百纸人跟随，所到之处诡哭连天，怨气冲天。
他自己更是人人痛恨，身上缠满冤魂，随手一挥便有数百纸人围攻敌人，声势浩大，令对手闻风丧胆。
不过秦淳推测，这位白莲教主的结局恐怕并不好。如果他真的那么厉害，灵幻界应该早已掀起巨大**，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秦淳认为，这位教主要么是被正道联手消灭，要么是在巅峰时期被阴司诡差捉拿，现在或许正在某层地狱中受刑。
毕竟在阴司看来，无缘无故杀害亡魂是重罪。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秦淳一样，拥有寒冰与火坑两种神力，可以随意击杀亡魂而毫无影响。
想到这里，秦淳看向楚人美，说道：“等下我会撕一个纸人，你附身上去，我就能带你离开。”
他假装在怀中摸索，实则从系统空间取出一张黄纸，随手撕成一个小纸人。
其实他更喜欢纸扎的纸人，那种纸人封入诡物后更像活人，走在街上不会引人注意。可惜这次行程匆忙，没来得及携带，只好用黄纸代替。
楚人美看着秦淳手中的纸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施法。
秦淳没有迟疑，立刻施展《白莲真解》中的纸人秘术，小红在一旁协助他。
时间流逝，正午阳光驱散了乱葬岗的阴气，而秦淳的纸人秘术也终于完成。
此刻，秦淳手中多了一个蓝色纸人。原本的黄色已经被楚人美的怨气染成了蓝色，就像她那身戏服一样。
“现在感觉如何？”秦淳望着掌心的楚人美问道。
楚人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接着在秦淳的掌心咿呀唱起戏来。此时的戏腔优美动听，再没有当初在诡蜮中的怨恨。
唱完后，她抬头看向秦淳：“感觉很好，阳光下也不觉得疼。”
秦淳点点头，因为她的配合，秘术进行得很顺利，楚人美已经能完全掌控这具纸人身躯。
“好，等我处理完你的**，我们就出发。”秦淳看着手中的楚人美，“你应该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吧？”
楚人美默默点头。秦淳明白，随即烧掉了她的**，将骨灰收进系统空间。一切结束后，他转身离开乱葬岗。小红回到养魂珠中，而变成纸人的楚人美静静地坐在他肩上。
路上，秦淳遇到一个穿蓝马褂的孩子，左手腕戴着平安镯。
“这大概就是让楚人美放下**的孩子吧。”秦淳心想，走上前蹲下身。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秦淳轻抚孩子的头发。
“我叫**。大哥哥来这里做什么？”**有些警惕。他觉得这个人很奇怪，肩上还站着个纸人，却莫名觉得亲切。
秦淳笑了笑：“我来接一个人，现在接到了，该走了。”
“哦，那大哥哥路上小心。”**看着他的脸，觉得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