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山谷的空气是湿的，带着一股经年不化的苔藓腥味。
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沿着灰黑的岩石滑落，滴在脚下的浅洼里，发出单调的“嘀嗒”声。这里是凤凰谷惩戒犯错弟子的地方，灵气稀薄得近乎没有，只有无尽的阴冷和死寂。
曹三阳靠着一块湿滑的岩石坐着，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宗门的丹药止住了血，但骨头缝里每一寸都在尖叫。他动一下，都感觉五脏六腑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拧了一把。
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
他记不清了。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和他的尊严一样，被碾得粉碎。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恨，也没有不甘，只剩下那句“真的很没用”，像一只啃食腐肉的蛆虫，在他颅内反复钻探。
一阵轻微的、撕裂空气的嗡鸣声从头顶传来。
曹三阳费力地抬起头。
一艘通体由暖白玉石打造的飞舟，正无声地悬停在山谷上方。它像一弯挂在夜空里的新月，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这片阴暗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
舟首，一道紫色的身影静静站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苏云。
一道光梯从飞舟上垂下，落在曹三阳面前。
“上来。”
苏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曹三阳没动。
他看着那艘华美得不真实的飞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破烂衣服。
他像个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垃圾，而她，是云端上的仙子。
“怎么？想在矿山待一年？”苏云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调侃。
曹三阳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用那只没断的手撑着地，挣扎着站起来。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一步一步，像个提线的木偶，踩着光梯，登上了那艘飞舟。
脚底接触到甲板的瞬间，一股温润的热流顺着脚心传遍全身，让他那被阴寒侵蚀的身体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飞舟悄无声息地升起，将那座囚笼般的山谷甩在身后。
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高空的罡风，舟内温暖如春。苏云没问他伤势如何，只是递过来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灵茶。
“喝了。”
曹三阳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他低头，一口将杯中滚烫的茶水灌了下去。
茶水入喉，化作一股精纯的灵气，冲刷着他受损的经脉。
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全是带着血丝的唾沫。
苏云就那么看着他，没说话，也没递手帕。
飞舟的速度极快，穿云破雾，很快便降落在了一座悬于云海之上的楼阁前。楼阁雕梁画栋，仙气缭绕，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听风楼”三个字。
曹三阳的心猛地一抽。
他记得这个名字。
他曾像个乞丐一样，哀求林清婉，下个月领了份例，再请她来这里。
“下来。”
苏云已经走下了飞舟。
曹三阳站在原地，没动。
“我不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云回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怕了？”
“我……”
“怕看见她，还是怕看见你自己那副可怜的样子？”苏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他最痛的地方。
曹三阳攥紧了拳头。
最终，他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里比百珍楼更奢华，连引路的侍女都是练气三层的修为。她们看曹三阳的眼神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鄙夷，但在看到他身边的苏云后，又立刻换上了恭敬的笑容。
苏云要了一间最好的雅间，正对着窗外的云海翻腾。
她点了最贵的灵酒和菜肴，那些东西的名字，曹三阳连听都没听过。
他坐在苏云对面，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
“还在想她？”苏云为他倒了一杯琥珀色的灵酒，酒香浓郁，闻一口都感觉神魂清明。
曹三阳端起酒杯，又是一口饮尽。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发疼。
“她说的是竞争。”他低着头，声音很闷，“或许……或许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如果我……对她再好一点，多花些心思，是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苏云一声轻笑打断了。
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曹三阳，你是不是觉得，男人之间的竞争，就是看谁能更像一条狗，摇着尾巴去讨好女人？”
曹三阳猛地抬头，死死瞪着她。
苏云却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她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中酒液的波纹。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从来都是一个男人拥有很多女人，你什么时候见过，需要一群男人摇尾乞怜，去争抢一个女人的？”
“男人之间的竞争，不是在女人面前比谁更卑微，谁更会讨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锤子一样敲在曹三阳的心上。
“竞争的，是事业，是修为，是实力。当你足够强大，当你能将整个凤凰谷都踩在脚下时，你想要多少个林清婉，就会有多少个林清婉。她们会自己爬到你的床上来，求着你多看她们一眼。”
苏云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想起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仇人，想起了躲在阴暗地底、苟延残喘的亲人。
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翻涌的云海，那双总是带着浅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脆弱和疲惫。
她不介意给那个男人做小，甚至做奴做婢。
只要他够强。
只要他能给她想要的东西。
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曹三阳的脸上，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所以，别再去想怎么讨好她了。”
“去想怎么变强。”
“强到……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跪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