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透过广场顶棚破损的缝隙，投下几条冰冷惨红的光带，切割开沉沉的黑暗。
鼾声、磨牙声、压抑的咳嗽和呻吟，在偌大的b座大厅里交织成一片沉重的背景音。空气浑浊得像是凝固的胶水，混合着汗臭、血污和绝望的味道。
凌昊靠墙坐着，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但他没有。
体内的那丝暖流，正沿着一种玄妙的路径缓缓运转，每循环一圈，似乎就壮大一丝，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清晰一分。【根源之噬】带来的好处正在慢慢显现，虽然微弱，但持之以恒。
【洞悉之眼】处于一种半开启的节能状态，像雷达一样，持续扫描着以自身为中心的方圆十几米范围。能量光晕大多黯淡平稳，代表着沉睡或麻木。偶尔有几个亮一点的，代表着觉醒者或警惕未眠的人。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聚焦在两个方向。
一是那个受伤的沉默男人所在的位置。男人的能量光晕依旧紊乱，青光明灭不定，核心的黑灰气息似乎比傍晚时又扩散了一点。他睡得极不安稳，偶尔会发出极其轻微的、压抑的痛哼。猛哥那伙人离他不远，能量光晕活跃得多，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松懈和酣睡中的混沌。
二是…c座通道的入口。
那里依旧有守卫值班，但显然不如白天警惕，抱着武器靠在墙边打盹。通道深处，那股冰冷、混乱的能量波动，似乎比白天更加活跃了一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深处蠕动、低语。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混合着强烈的危险预感，不断撩拨着凌昊的神经。
他知道现在过去风险极大。守卫再松懈，也不是摆设。c座里面有什么，完全未知。
但强烈的求知欲和一种对“机遇”的本能渴望，驱使着他。
信息差就是生存的优势。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基地，关于周莽，关于c座的秘密。那个受伤男人的话，“代价你出不起”，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必须做点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打量四周。
赵乾歪在旁边睡着了，打着轻微的呼噜。凌薇和红豆互相依偎着，似乎也陷入了不安的睡眠。红豆的眉头紧锁着，偶尔会细微地抽搐一下，她周围空气的能量场随之产生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凌昊轻轻起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灵巧的猫，避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体，借助承重柱和阴影的掩护，缓缓向着c座通道的方向摸去。
他没有直接靠近入口，而是在一个距离入口二十多米、恰好有一堆废弃建材形成的视觉死角后面蹲了下来。这个角度，既能相对清晰地“看到”通道入口的情况，又足够隐蔽。
【洞悉之眼】全力催动！
视野中的淡金色涟漪加深，穿透昏暗的光线，聚焦于通道入口和其后方。
守卫的能量光晕昏昏欲睡，强度普通。
通道内部，能量残留复杂而混乱。有频繁人类活动的痕迹（应该是守卫换班和研究人员进出），有各种说不清来源的微弱能量辐射（像是某种仪器？），而最深处那股冰冷混乱的核心能量源…
它似乎在呼吸。
一涨一落。涨的时候，那种混乱感和冰冷感会增强，仿佛能听到无数细碎、疯狂的呓语在耳边回荡；落的时候，则相对平稳，但依旧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变异生物？某种诡异的实验体？还是…别的什么？
凌昊屏住呼吸，试图看得更清楚，感知得更深入。
头痛开始隐隐传来，这是精神力消耗过大的征兆。
就在他准备稍微收回感知，休息一下的时候——
通道深处，那股冰冷能量突然剧烈地“涨”了一下！
仿佛沉眠的巨兽翻了个身！
嗡…！
一种低频的、几乎听不见但却能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声扩散开来！
凌昊浑身汗毛倒竖，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同时——
“呃啊——！”
一声极其短暂、极其压抑、充满了极致痛苦的闷哼，从通道深处极远的地方隐约传来！旋即又被死死捂住，消失不见！
是人类的声音！
凌昊瞳孔骤缩！
c座里面有人！而且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是因为那股能量吗？
守卫似乎也被那瞬间的能量波动惊动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紧张地端起武器对着通道里面看了看，侧耳倾听片刻，发现又没了动静，才骂骂咧咧地放松下来，继续打盹。
显然，他们对这种动静已经有些习惯了。
但凌昊的心却无法平静。
那声压抑的惨哼，让他背后发凉。里面进行的，绝对不是简单的医疗或者研究！
他想起白天被护送进去的那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另一股细微的能量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来源不是c座，而是…他侧后方不远处！
他猛地收敛对c座的感知，【洞悉之眼】瞬间扫向那个方向。
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极其缓慢地靠近那个受伤的沉默男人睡觉的地方！
那能量光晕很弱，带着一股猥琐和贪婪的气息，不是觉醒者。
他想干什么？
凌昊眼神一冷，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一下位置，看得更清楚。
那黑影摸到受伤男人附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目标竟然是男人放在身边那个瘪瘪的、装着他全部家当（可能还有点没吃完的食物）的破背包！
偷东西？！
在这种环境下，偷一个重伤员那点可怜的物资，无异于谋杀！
受伤男人似乎睡得很沉，或者因为伤痛而意识模糊，毫无察觉。
黑影的手即将碰到背包——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一颗小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打在了黑影的手背上！
“嗷呜！”黑影痛得低呼一声，猛地缩回手，惊恐地四处张望。
凌昊愣住了。不是他干的。
他立刻【洞悉之眼】全开，扫描石子飞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另一个阴影角落里，一个能量光晕同样普通、但气息沉稳许多的身影，缓缓收回了手，然后对着那个小偷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滚。
那小偷捂着手背，又惊又怕，不敢再停留，连滚爬爬地溜走了。
那个出手阻止的人…凌昊看清了他的脸，是白天分发食物时，那个一直沉默寡言、负责登记的中年妇女旁边的一个老头。看起来毫不起眼。
他竟然会出手帮那个受伤的男人？
凌昊心中疑窦丛生。这基地里，似乎也并非全是强哥、刀疤脸那样的人。
就在这时，那个受伤的沉默男人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恢复锐利，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磨尖的钢筋匕首。
他看到了溜走的小偷背影，又警惕地扫视四周，目光在那个出手的老头方向停顿了一下，最后，竟然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凌昊藏身的方向！
虽然他不可能真的看到凌昊，但那敏锐的直觉，让凌昊心中一惊。
男人的目光带着审视和疑惑，似乎在判断凌昊是敌是友。
凌昊没有动，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尽管对方可能看不到），只是平静地回望。
几秒钟后，男人眼中的锐利稍稍褪去，似乎没有感受到恶意。他对着凌昊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表示感谢（他可能以为是凌昊出手阻止了小偷），然后又缓缓闭上眼睛，但显然已经提高了警惕。
凌昊心中念头飞转。
这个男人，感知极其敏锐。而且，他似乎并不完全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孤立无援？
那个出手的老头，又是什么人？
磐石基地的人际关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今晚的夜探，虽然没能深入c座，但获得的信息量却不小。
c座的诡异和危险，远超预期。 基地底层并非铁板一块，也有暗中维持底线的人。 这个受伤的男人，不简单。
凌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角落，重新坐下，仿佛从未离开过。
赵乾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凌薇似乎睡得不安稳，往红豆身边靠了靠。红豆依旧蹙着眉，周围的空气微微波动了一下，又平复下去。
夜还很长。
凌昊闭上眼睛，不再强行感知，只是默默运转着体内那丝暖流，消化着今晚的所见所闻。
突破口，似乎不止一个。
那个受伤的男人，或许比c座，更容易接近。
而接近他，可能会打开一扇新的窗户。
需要找个机会，再和他“聊聊”。
这一次，或许可以更直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