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在丁浩掌心震动的频率越来越急，像一只被惊醒的蜂鸟撞击着他的皮肤。他没动，只是将呼吸压得极低，仿佛连空气都怕吵醒什么。
林小雨还在睡，但眉头微蹙，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
沈墨站在窗边，手指搭在窗帘边缘，没有拉开，也没有放下。阳光从缝隙里斜切进来，落在地板上的浮尘已经不再飘荡——它们凝滞了半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重量。
“不是幻觉。”丁浩低声说，声音不带情绪，只有确认。
沈墨点头，没问是不是该行动。他知道，从昨晚那滴泪砸在枕头上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已经不是任务了。
丁浩把玉石轻轻放进林小雨手心。她的手指本能地蜷缩起来，掌纹贴着玉石表面那道细裂纹，像两道交错的旧伤。他没收回手，而是用拇指按住她腕骨内侧，闭眼。
不是冥想，是下沉。
通灵不是召唤，是倾听。他让自己的意识顺着玉石传来的阴气逆流而上，穿过一层层模糊的记忆残影——潮湿的墙、铁链的冷、亡魂贴着活人后颈呼吸的触感……突然，一道尖锐的刺痛从眉心炸开。
他猛地睁眼，鼻腔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找到了。”他说，嗓音哑得不像自己，“城北冷冻厂，红门。”
“红门？”沈墨皱眉，“不是编号？”
“她念出来的。”丁浩松开林小雨的手，指尖沾了点她掌心的汗，“不是密码，是恐惧。她说这个词的时候，玉石震得最狠。”
沈墨没再追问，转身走向门口，动作干脆。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输入坐标后标记震动峰值区域，光标最终停在一个废弃厂区的西北角，红色图钉像一滴干涸的血。
屋外鸟鸣依旧，可空气变了。不再是清晨的清冽，而是带着某种陈年冰柜般的闷腐气息——哪怕这里离冷冻厂还有五公里。
他们没等林小雨醒来。
门关上前，丁浩回头看了一眼。她仍蜷在床上，那只瓷杯搁在枕边，杯底裂纹朝上，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嘴。
沈墨没说话，只是把外套甩上肩，眼神扫过丁浩的手腕——那里青筋凸起，皮肤下隐约有灰蓝色丝线游走。
“你还撑得住么？”他问。
丁浩握紧拳头，玉石贴着掌心滚烫：“只要别让我连续对付三个通灵者。”
“只有一个。”沈墨拉开楼道防火门，“而且他在等我们。”
冷冻厂外墙爬满锈迹，铁门果然刷着暗红色油漆，剥落处露出底下更深的褐斑，像是干涸多年的血渍。沈墨用战术手电改装的干扰器贴在外墙上，屏幕数值跳动几下后稳定下来。
“屏障存在。”他说，“阴气密度超标三倍，普通人靠近会头晕呕吐。”
丁浩没回应，直接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的瞬间，他感到一股熟悉的灼热从胸口蔓延开来——不是力量恢复，是强行唤醒。
他将玉石按在墙上，闭眼。
这一次，不是倾听，是呼唤。
亡魂不是武器，但他们愿意成为武器。十几道模糊的灵识从四面八方涌来，贴着地面滑行，无声无息地撞向那层看不见的屏障。第一波冲击让丁浩膝盖一软，但他没倒，反而向前半步，把全部灵力灌进玉石。
“破！”他低吼。
屏障碎裂的声音像玻璃炸裂，却又轻得只有他们能听见。外围墙角站着一个女童模样的灵体，朝他鞠了一躬，然后化作烟尘消散。
沈墨看了他一眼，没问那孩子是谁。
他知道有些答案不需要说出口。
冷冻厂内部比想象中安静。走廊两侧是锁死的冷藏室，门缝里渗出白雾，温度低得反常。丁浩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在某种看不见的节奏上——他能感觉到亡魂的气息越来越浓，不是散乱，是有组织地盘踞在某个中心点。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缝透出幽绿光。
沈墨停下脚步，做了个手势：你左我右。
丁浩点头，贴墙靠近。
门内传来低语声，不是祈祷，也不是咒语，更像是一种扭曲的呼吸节奏。接着是孩子的哭声，压抑、断续，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洞感。
他推门。
祭坛就在中央，五名孩子被铁链锁在地上，皮肤表面浮现出灰蓝色纹路，正缓缓渗入皮下。一名身穿黑袍的男人背对他们站立，双手悬空，掌心朝下，指尖滴落着某种暗色液体。
丁浩一眼认出那是亡魂的残渣。
沈墨没等他示意，直接踹翻门口的金属架制造噪音。黑袍人猛地回头，眼中泛起一层诡异的灰白色。
“你来了。”对方开口，声音像是多人重叠，“我就知道，你会来。”
丁浩没废话，冲向祭坛。
黑袍人挥手，三道阴魂扑来。丁浩侧身避开第一道，第二道擦过肩胛骨时留下火辣辣的痛感，第三道直接撞进他胸口——他闷哼一声，膝盖砸地，却顺势将玉石按进祭坛阵眼。
刹那间，玉石爆发出刺目白光。
不是攻击，是净化。
亡魂们从四面八方涌入祭坛，不再是受控的傀儡，而是带着愤怒与解脱的洪流。黑袍人惨叫一声，手掌开始溃烂，像是被无形的火焰吞噬。
丁浩咬牙站起，一手撑地，一手死死按住玉石。他感到自己的灵力正在被抽空，皮肤下的灰蓝丝线暴涨，蔓延至脖颈。
“沈墨！”他嘶吼。
沈墨已经解决掉两名守卫，此刻冲进祭坛范围，一脚踢飞黑袍人手中的骨片法器。那人倒地时还在笑，嘴角撕裂到耳根。
“你们毁不掉全部……还有更多……”
丁浩没听他说完。
他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玉石，整块石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白光骤然收缩，像一颗心脏狠狠搏动后归于寂静。
祭坛熄灭。
黑袍人不动了，眼睛睁着，瞳孔却空了。
丁浩跪倒在地，喉咙里全是血的味道。
沈墨蹲下检查孩子们的情况，动作轻得像怕惊醒噩梦。其中一个女孩忽然睁开眼，直勾勾盯着丁浩。
“谢谢你。”她说，声音稚嫩，“她说你会来。”
丁浩没问“谁”。
他知道。
他低头看向掌心，玉石安静躺着，表面多了一道新的裂纹，细如发丝，却贯穿整个纹路。
那裂纹里，渗出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