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的手指还卡在储物间门后夹层的边缘，木屑蹭进指甲缝里，带着陈年潮湿的触感。他没有立刻抽手，而是凝住呼吸，掌心贴着那块刚翻出的空瓶——SY-731，刻痕深而细，像是用刀尖一笔一笔划出来的。
沈墨快步走来，警员正往保温桶上贴封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化验确认了，汤里加的是同款色素浓缩液，剂量足以致昏迷。”
丁浩没应声，只是闭上眼，指尖重新覆上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麦吉庆的魂魄曾在这里停留过，此刻虽已淡去，但残留的气息仍在。他集中意念，像拨动一根绷紧的弦。
画面浮现——
灶台火苗跳动，汤锅咕嘟作响。麦吉庆靠在椅背上打盹，忽然鼻尖一刺，像是有股铁锈混着腐蛋的气味钻进来。他猛地睁眼，人还没站稳，身体已经朝墙角挪去。右手死死抓住煤气总阀，用力拧到底。金属旋钮发出沉闷的“咔”声，像是锁死了什么。他喘着气想回头，却脚下一软，整个人砸向地面。
丁浩猛然睁眼，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总阀被动过。”他说，“麦吉庆死前关了它。”
沈墨眉头一紧，立刻转身走向后厨角落。煤气表挂在斑驳的水泥墙上，管道顺着墙根蜿蜒而下，接在炉灶下方。总阀是个老旧的铸铁旋钮，表面布满油污和锈迹，看起来多年未动。
“技术人员刚才检查过，读数正常，说是自然泄漏。”沈墨蹲下身，用手电照着接口处，“没人会想到死者临死前还挣扎过。”
“所以他以为能瞒过去。”丁浩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旋钮第三圈螺纹上，“周福打开阀门放气，等麦吉庆中毒倒下，再制造‘熬汤睡着导致煤气中毒’的假象。但他不知道，这人几十年养成的习惯——闻到异味第一反应就是关阀。”
沈墨沉默片刻，招手叫来技术员：“重点采样总阀旋钮，尤其是受力部位，找指纹或刮擦痕迹。”
技术员架好多波段光源，蓝紫色光扫过旋钮侧面。几秒后，仪器发出轻微提示音。他在第三道凹槽内侧发现一处反光异常区，用棉签轻轻擦拭后，显影剂喷洒上去——半枚残缺的指纹缓缓浮现，位置正好是拇指发力时的接触点。
“不是戴手套留下的。”技术员低声说，“压力分布不均，应该是徒手操作。”
沈墨立即调取羁押前采集的周福十指指纹图谱。比对程序运行三十秒后，屏幕上跳出匹配结果：右拇指内侧边缘特征吻合度92%，乳突线走向、分叉点与起始弧度完全一致。
“这不是偶然靠近。”丁浩看着地面，“那个位置离灶台远，平时只有清理卫生才会踩到。脚印分析显示，当晚这里有陌生鞋底纹路，偏左倾斜，和周福常穿的工作靴磨损方式一样。”
沈墨站起身，眼神冷了下来：“他是夜里来的。先投毒，再开阀，最后离开。整套动作控制在十分钟内。”
丁浩没说话，转身走回三号桌。麦吉庆的魂魄已经不在原地，但他知道对方最后停留的位置——储物间门口。他站在那里，再次伸手，掌心迎向虚空。
这一次，他主动引导记忆：“你关阀的时候，看见谁了吗？”
画面断续闪现——
昏暗的厨房，灯光被窗外树影割碎。一个人影弯腰蹲在墙角，右手伸向管道接口。袖口露出一截深蓝工装布料，边缘磨得起毛，沾着一点铜绿色粉末。那人拧开阀门后站起身，围裙带子扫过旁边的调料架，碰落了一小撮盐。
丁浩猛地睁眼，直奔调料架。
架子底部积着薄灰，平时不易清扫。他俯身细看，在右下角第二层横档上发现一道新鲜刮痕，长约三厘米，边缘附着几粒晶白颗粒。他用镊子夹起一颗，在灯光下辨认——确实是食盐，且颗粒粗细与面馆自用款一致。
“时间对上了。”他说，“周福来的时候，麦吉庆还在熬汤。他趁人昏睡，先往酱油瓶和保温桶下药，然后打开煤气阀，制造意外现场。可他没想到，麦吉庆中途醒来，闻到味道，拼死关了阀。这一关，破坏了他的计划。”
沈墨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所以尸检报告显示，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浓度只有轻度升高，远达不到致死量。真正杀死麦吉庆的，是色素引发的急性肝衰竭。”
“他还想毁掉证据。”丁浩补充，“第二天早上，他以探病名义送来护胃汤，其实是想拿回保温桶，顺便确认现场是否被怀疑。可惜，他漏掉了药袋里的汤。”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多言。
沈墨掏出对讲机：“通知审讯组，准备问话。另外，查周福名下所有房产和租赁记录，特别是靠近老巷的私人仓库或闲置铺面，他不可能只买一次这种东西。”
丁浩却没动。他回到灶台前，盯着那个被封存的酱油瓶。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模糊不清，瓶底还沾着一圈黄褐色油渍。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向后厨工具柜。
柜门半开着，一把不锈钢长柄勺斜靠在角落。他伸手取出，翻转过来，柄尾刻着一行小字：**快味餐·周福**。
“这是他上次‘请教’时落下的。”丁浩把勺子递给沈墨，“他不止一次来过。每一次，都带着学习的姿态，实际在观察、记录、等待机会。”
沈墨接过勺子，手指摩挲着刻痕：“嫉妒让他把自己伪装成同行晚辈。可手艺拼不过，他就换规则——用毒当调料，拿命当代价。”
丁浩没接话。他走到煤气阀前，伸手握住旋钮。冰冷的金属表面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松节油味，像是有人事后试图擦拭痕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福被两名警员带进来，双手戴铐，脸色发青。他抬头看见丁浩站在灶台边，眼神晃了一下，随即低下头。
“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碰过这个阀。”他开口，声音干涩，“我那天只是来送汤。”
丁浩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调料架底部那撮盐。
“你的围裙带子碰掉了它。”他说，“就在你关阀之后。”
周福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沈墨上前一步：“我们在阀上找到了你的指纹，不是完整按压，而是旋转时拇指内侧摩擦留下的。还有你鞋底的磨损纹，和现场脚印一致。你半夜潜入，投毒、开阀、伪造现场，每一步都想得很清楚。”
“可你忘了。”丁浩走近一步，“麦吉庆关阀的动作，打破了你的剧本。他用最后力气，留下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关闭’状态。而你，没回来补救。”
周福咬紧牙关，额头渗出汗珠。
“你说你是来探病的？”丁浩盯着他，“那你为什么随身带着一把属于‘快味餐’的汤勺？是你落下的，还是……你早就准备好了替换工具？”
周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丁浩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三号桌。桌面上，那张写着“骨汤比例”的纸条还在，边缘写着“7.3”。他知道那是剂量，是计算过的伤害值。
他伸手抚平纸角，指尖触到底层残留的一丝湿痕。
不是水。
是油，混合着微量红色粉末，像是从某个瓶口滴落时蹭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