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殿旁的精舍,虽以“精”为名,风格却依旧带着炽焰山特有的粗犷与灼热。石壁未经打磨,保留着天然的棱角,室内唯一的家具是由某种耐高温的黑石雕琢而成的床榻与桌椅,空气中弥漫着永不消散的、源自地脉深处的硫磺气息。对于习惯了竹海清宁的林小雨和芸姨而言,这里的环境无疑是一种持续的考验。
然而,她们没有时间适应或抱怨。就在入住精舍的次日,赤燎便派人前来相请,参与“焚天阁”长老与“地火匠师”们关于干扰阵法的第一次推演会议。
推演的地点设在地火殿侧翼的一间巨大石室内,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坊。地面上铭刻着复杂无比的火焰阵图,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各种燃烧着不同颜色火焰的熔炉与锻造台,空气中充斥着灵锤敲击、符文篆刻的轰鸣与炽热的能量波动。数十名或身穿长老袍服、或赤裸上身露出精壮肌肉、周身缭绕着火焰符文的匠师们,正围绕着一个巨大的、由能量光线构成的立体阵图模型激烈讨论着。
林小雨和芸姨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短暂的注视。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显然,对于这些常年与地火打交道、信奉力量至上的炽焰山高层而言,两个来自风格迥异的竹海、其中一个还是非人形态的“外人”参与核心阵法推演,并非所有人都能立刻接受。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名为“焚炎”的长老,他须发皆红,脾气如同他掌控的火焰般暴躁,但在阵法一道上造诣极深。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指向那立体阵图模型,那是以林小雨提供的“规则干扰”构想为基础,结合炽焰山地火大阵特性初步构建的雏形。
“竹海的使者,”焚炎长老的声音如同两块燧石摩擦,“你们提出的思路,是以特定频率的能量共振,去冲击、干扰死寂领域的规则基点,模拟出类似‘定义’的效果。想法很大胆!但问题在于——如何找到那个‘特定频率’?死寂领域的规则扭曲而混乱,其基点隐藏极深,且时刻变化!我们炽焰山的力量至阳至刚,一个控制不好,非但不能干扰,反而可能像重锤砸在蛛网上,引发规则崩溃式的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他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也是推演面临的最大难点。死寂领域并非静止的靶子,它是一个活着的、不断变化的规则扭曲体。
林小雨凝神观察着那能量阵图,水晶躯壳上的淡金纹路微微发亮,她沉声道:“焚炎长老所言极是。正因其混乱变化,才不能以蛮力硬撼。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另一种思路——并非直接冲击基点,而是以阵法之力,在领域内部,临时构建一个微小的、高度有序的‘规则参照点’。”
她伸出由能量凝聚的“手”,点在阵图模型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利用地火之力刚猛而纯净的特性,结合部分竹海清气符文用于稳定结构,在此处、此处…构建一个短暂存在的‘秩序核心’。这个核心本身不具攻击性,但其存在本身,就像在浑浊的水中投入一颗明矾,会自发地吸引、显化周围规则的混乱与不谐,从而间接地暴露出规则基点的薄弱处,甚至可能引动领域自身的规则冲突,为我们创造干扰的机会。”
这个思路,是她结合自身演化之力对规则变化的敏锐感知,以及对林燃“定义”之力本质的更深理解后,产生的全新想法。不是对抗,而是“映照”与“引导”。
芸姨也适时补充,以自身守护旋律的共鸣原理,提出了几种可能用于稳定“秩序核心”、防止其被死寂规则过快同化的能量调和方案。
工坊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焚炎长老紧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赤红的胡须,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其他长老和匠师们也陷入了沉思,有人面露疑色,有人则眼神微亮。
“秩序核心…映照混乱…”焚炎长老低声重复着,猛地一拍身旁灼热的石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妙啊!他娘的,这思路够刁钻!比我们之前想着硬碰硬强多了!虽然实现起来依旧困难重重,但至少…有门儿!”
他看向林小雨和芸姨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看来墨韵那老竹子,派来的不是累赘,是真有点东西的!”
推演会议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有了明确的方向,这些浸淫阵法与锻造之道多年的炽焰山精英们,立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创造力与执行力。他们开始围绕着构建“秩序核心”这一核心思路,激烈讨论着能量回路的架构、符文的选择与篆刻、地火之力的引入与约束、以及如何融入竹海清气的稳定特性……
林小雨和芸姨也全身心投入其中。林小雨凭借对规则细微变化的敏锐感知,不断提出调整建议,优化阵法结构;芸姨则以其精妙的能量调和能力,协助测试不同能量组合的稳定性与兼容性。
日子在一次次失败、调整、再尝试中飞速流逝。地火殿旁的工坊内,时常传出阵法过载的爆炸声或是能量冲突的刺耳尖鸣,但更多的,是思路碰撞产生的智慧火花和阶段性突破带来的振奋。
与此同时,远在清音竹海深处。
碧玉竹心之内,那点沉浮于青色液髓中的暗红色余烬,在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规则剥离后,终于迎来了质变。
最初,只是那余烬核心处,那点几乎熄灭的金芒,极其微弱地、但确实无疑地,重新亮起了一丝。如同在无尽的黑暗冬夜里,于厚重冰层下悄然萌发的一点生机。
紧接着,这丝金芒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壮大,不再仅仅是光芒,更仿佛是一个微小的、跳动的“心脏”。它开始主动地、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汲取着碧玉竹心那浩瀚而温和的“生”之规则与秩序本源。
围绕着这重新点燃的金芒,那原本暗淡、近乎与死寂规则同化的暗红色余烬,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收缩、剥离,其内部属于林燃本源的、纯净的星火本质,开始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与那金芒逐渐融合。
这个过程依旧缓慢,依旧伴随着规则剥离的剧烈痛苦,但那痛苦之中,却多了一份新生的悸动与渴望。
墨韵长老每日的梳理也变得更加专注和精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沉睡的意识正在深渊中挣扎,试图抓住那根由碧玉竹心垂下的、代表着“秩序”与“生”的救命绳索。
这一日,当墨韵长老如同往常一样,将自身温和而磅礴的灵韵渡入竹心,辅助那新生星火梳理最后一些顽固纠缠的死寂规则残渣时——
嗡!
碧玉竹心猛地一震!那团新生的、中心跳动着璀璨金芒的星火,骤然爆发出强烈却不刺目的光华!一股清晰、稳定、虽然依旧虚弱,却充满了涅盘重生般坚韧意志的波动,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猛地从竹心之中扩散开来!
那波动穿透了竹海的清宁,仿佛一道无形的涟漪,瞬间掠过了无尽的空间。
正身处炽焰山地火殿工坊、全神贯注于一个关键符文篆刻的林小雨,动作猛地一滞!她霍然抬头,望向清音竹海的方向,水晶躯壳内的“基石”碎片传来一阵奇异的、带着温暖共鸣的悸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芸姨那专注调和的守护旋律也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走音,她透明的意识体微微荡漾,眼中(意念聚焦)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林燃…他…”芸姨的意念带着颤抖。
林小雨重重地点了点头,裂痕处的淡金纹路因激动而流光溢彩。她虽无法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告诉她——沉睡的星火,醒了!或者说,他真正踏上了复苏的征程!
这股跨越空间的微弱共鸣,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未能引起工坊内其他人的注意,却让林小雨和芸姨的心中,瞬间被巨大的喜悦与希望所填满。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加坚定的光芒。
前线的阵法推演正在关键时期,而远方的同伴,也终于传来了新生的讯号。
希望,如同地火殿深处那永不熄灭的熔岩,在这艰难的时刻,再次炽热地燃烧起来。她们知道,当林燃真正归来之时,便是他们向那肆虐的“流毒”,发起真正反击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