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灰，青芜趴在窗沿上，指尖悬在玻璃外那盆树苗的新叶上方。自昨日她用声纹锚的地脉气唤醒它后，这株半枯的灵泽界树苗像是扎了根，不过半日功夫，又抽了两片嫩红的叶芽，细弱的枝干微微弯着，总往她站的方向倾。
“它在认生呢。”王浩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把杯子放在窗台上，顺势瞥了眼树苗，啧啧称奇，“沈哥说这玩意儿在培养箱里耗了三个月营养液都没反应，你倒好，站这儿看两眼就活了——青芜姑娘，你这声纹锚到底是啥宝贝？比我们的光谱仪还灵。”
青芜收回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声纹锚。银链上的菱形晶核泛着极淡的蓝光，自昨日踏入这“实验室”，它总有些不安分，尤其是靠近那些亮着灯的金属仪器时，晶核会微微发烫，像在预警。
“它是苍梧山地脉的信物。”她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下意识缩了缩——凡世的器物大多是冷的，这带着暖意的杯子倒让她想起灵泽界的温泉，“地脉气护着灵泽界的草木，它认这些同源的生命。”
王浩挠了挠头，显然没听懂“地脉气”是什么，只当是某种她能操控的能量。他指了指休息室门外：“沈哥和李姐在隔离区调试设备，说是要测你声纹锚的能量频率。对了，你别乱走啊，实验室里有些仪器带高压电，碰一下能把人弹飞——”
他话音未落，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滋滋”响起来，夹杂着电流声：“王浩，去器材室拿套绝缘手套，隔离区的电压校准仪出了点问题。”
是李薇的声音。王浩应了声，抓起桌上的工牌往门外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千万别出门，那些仪器长得不起眼，实则凶得很！”
青芜点点头，目送他拐进走廊。休息室里静下来，只有窗外通风口传来的微弱气流声。她捧着牛奶杯，目光又落回那盆树苗上——晶核的蓝光比刚才亮了些，树苗顶端的叶芽轻轻颤着，像是在跟她传递什么。
她忽然想起沈砚昨日说的话。他说凡世的“地脉气”很稀薄，这些从“裂隙”带回来的灵泽界生命之所以枯萎，是因为缺了同源的地脉滋养。那若是……她把声纹锚的地脉气分一点给它们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腰间的声纹锚突然“嗡”了一声，蓝光骤然亮了几分。青芜心里一动，刚想抬手触摸晶核，却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从王浩刚才去的方向传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牛奶杯走到门口。休息室的门没关严，留着条缝，透过缝隙能看见走廊尽头的器材室门开着，里面亮着白灯，地上似乎滚着个金属盒子——正是王浩说要拿绝缘手套的地方。
他是不是忘带东西了？
青芜轻轻推开门。走廊里铺着灰色的地砖，冷光从头顶的灯管洒下来，照得四周的金属柜子泛着冷硬的光。她沿着墙根往前走，声纹锚的嗡鸣越来越清晰，晶核烫得更明显了，像是在提醒她别靠近。
可器材室门口的金属盒子旁，似乎还掉着个东西——是块黑色的石头，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和沈砚昨日放在李薇桌上的“定界石”很像。
那是灵泽界的东西。
青芜加快脚步走过去。刚弯腰要捡，指尖还没碰到石头，手腕突然撞上了旁边一个半开的金属柜。柜子里嵌着个巴掌大的仪器，屏幕暗着，只有侧面一个红色的按钮亮着微光。
“嗡——”
指尖触到按钮的瞬间，声纹锚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青芜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尖锐的电流顺着手臂往上窜，像有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里。她下意识想缩手，可那电流像黏住了她，竟顺着皮肤往声纹锚上爬！
“什么东西——”
她惊得低呼一声，腰间的声纹锚猛地炸开一层淡蓝色的光膜。光膜像个半透明的茧，瞬间将她裹在里面，而那窜向声纹锚的电流撞上光膜的刹那，突然“铮”地一声，化作了一道尖锐的嗡鸣！
不是电流的“滋滋”声，是像琴弦被猛地绷紧又松开的震颤音，带着金属的冷冽，却又裹着一丝熟悉的暖意——那是地脉气的味道。
青芜懵了。她明明碰的是会“咬人”的电流，怎么变成了声音？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那道嗡鸣撞在光膜上后，竟没消散。声纹锚的晶核剧烈震颤起来，蓝光里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在编织一张网，将那道嗡鸣音一点点“吞”了进去——光膜上的蓝光越来越亮，连带着她手腕上那道昨日被断弦勒出的红痕，都泛起了淡蓝的光。
“青芜！”
走廊尽头传来沈砚的喊声。他刚从隔离区出来，就看见器材室门口亮着刺眼的蓝光，那是声纹锚全力激发的征兆。他心猛地一沉，拔腿就往这边冲，远远看见青芜被光膜裹着，旁边的金属柜亮着红色警示灯——那是高压校准仪的备用接口！
“别碰她！”李薇也跟了过来，一把拉住想往前冲的王浩，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跳着疯狂波动的电流曲线，“是高压电！她被声纹锚护住了，但电流还在持续输出！”
沈砚冲到光膜外，指尖刚要碰到光膜，就被一股温热的气浪弹开。他低头看向光膜——那层平时只用来防御物理攻击的屏障，此刻竟在微微震颤，表面的纹路随着嗡鸣音起伏，像在“消化”什么。
而被光膜裹着的青芜，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清明，腰间的声纹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那道电流转化的嗡鸣音。
“这是……天脉气在化形？”沈砚瞳孔骤缩，猛地想起灵泽界古籍里的记载——苍梧山守脉人的地脉气修至极致，可化万物为声纹，是以有“声御气”之说，而将电流这种凡世能量转化为声纹，正是“八重声纹境”的前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怀里的吉他突然“铮”地一声——是第三根断弦！那根自穿越时就缠着他手腕的磷铜弦，此刻竟挣脱了缠绕，细亮的铜丝飘起来，朝着声纹锚的光膜飞去！
“界声纹躁动了！”沈砚低喝一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断弦上的“藏”字刻痕正在发烫，与声纹锚的蓝光遥相呼应，连空气里都泛起了细微的空间涟漪——就像当初在舞台上，灯架坍塌时那股空间扭曲的感觉！
李薇举着平板电脑的手微微发抖。屏幕上的电流曲线正在以诡异的速度下降，而另一条监测“空间能量波动”的曲线却在飙升，红色的数值突破了安全阈值，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沈砚，快让她停下！”李薇急道，“空间裂隙在扩大！再这样下去，器材室的墙要被撕开了！”
沈砚没动。他死死盯着光膜里的青芜，看着她指尖微微抬起，似乎想触碰声纹锚的晶核。他知道此刻不能打断她——八重声纹境是灵泽界守脉人的关键门槛，青芜在凡世被动触发，虽是意外，却也是千载难逢的契机。
但空间裂隙确实在扩大。器材室的墙角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裂纹里泛着紫金色的光，正是灵泽界与凡世裂隙的标志性颜色。
“青芜，引导声纹锚的气！”沈砚扬声喊道，声音穿透嗡鸣音，清晰地传到青芜耳中，“把吸收的嗡鸣音往定界石上引！”
青芜猛地回神。她顺着沈砚的目光看向脚边的黑色石头——是那块定界石！她立刻明白了沈砚的意思，指尖轻贴声纹锚的晶核，在心里默念“引气”。
声纹锚的震颤骤然变缓。蓝光里的纹路重新排列，那道被吸收的嗡鸣音顺着光膜流下来，像一道淡蓝色的溪流，缓缓淌向定界石。
“嗡——”
嗡鸣音撞上定界石的刹那，石头表面的纹路全亮了。紫金色的裂隙光被定界石吸了进去，墙角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平板电脑上的空间能量曲线也开始回落。
而声纹锚的光膜，在嗡鸣音被引走后，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道蓝光，缩回了晶核里。青芜踉跄了一下，被及时冲过来的沈砚扶住。
“没事吧？”沈砚攥着她的手腕，看见她指尖被电流灼出的红痕已经消退，才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声纹锚上——晶核里的蓝光比之前更深沉了，像是淬了水的玉。
青芜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那东西……变成声音了。”她指着高压校准仪，眼里满是茫然，“它咬我的时候，声纹锚自己动了。”
“那不是咬，是高压电。”王浩跑过来，手里还攥着绝缘手套，看着校准仪上的红色按钮，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还好你没事！这玩意儿电压能到三千伏，平时碰一下就得躺医院——青芜姑娘，你这声纹锚也太神了，电流都能挡？”
李薇走过来，蹲下身捡起定界石。石头表面的纹路已经暗了下去，但摸起来还有些发烫。她抬头看向沈砚，眼神复杂：“刚才那是……灵泽界的能力？把电流变成声音？”
“是天脉气的转化术。”沈砚扶着青芜站起来，声音低沉，“她是苍梧山守脉人，天生能引地脉气，刚才是危急关头，天脉气自发凝成了声纹屏障，把电流转化成了可被吸收的声纹能量。”
他顿了顿，看向青芜腰间的声纹锚：“这是八重声纹境的前兆。在灵泽界，能做到这一步的守脉人，不超过五个。”
李薇手里的定界石差点掉在地上。她研究灵泽界裂隙五年，自然知道“守脉人”意味着什么——那是能操控地脉能量的存在。而能把电流转化为声纹……这意味着青芜的能力，或许能与凡世的能量体系互通？
“沈砚，”李薇站起身，声音有些发紧，“这件事必须上报。如果她的能力能稳定转化能量，或许……”
“不行。”沈砚直接打断她，扶着青芜往休息室走，“她现在能力还不稳定，刚才界声纹已经躁动了，不能再受刺激。”
他指的是那根断弦。此刻断弦已经落回他手腕上，铜丝上的“藏”字刻痕还泛着淡光，显然还没完全平静。
李薇看着他们的背影，捏了捏手里的定界石，最终还是没再坚持。平板电脑上的空间能量曲线已经恢复正常，墙角的裂纹也消失了，只有那盆放在休息室窗台上的树苗，不知何时又抽了片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
回到休息室，沈砚让青芜坐在沙发上，仔细检查了她的手。确认没有受伤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那根断弦，放在掌心——铜丝上的刻痕还亮着，与青芜腰间的声纹锚隐隐呼应。
“界声纹为什么会躁动？”青芜轻声问。她能感觉到，刚才断弦飞起来的时候，声纹锚里的地脉气差点跟着暴动。
“因为能量冲突。”沈砚指尖划过断弦上的“藏”字，“这根断弦是界声纹的媒介，连接着两界的空间裂隙。你刚才转化电流时，天脉气的波动太剧烈，惊动了裂隙里的界声纹。”
他抬头看向青芜，眼神严肃：“以后别乱碰实验室的仪器了。凡世的能量和灵泽界不同，电流、磁场这些东西，很容易引发界声纹躁动，万一再撕开裂隙，就麻烦了。”
青芜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声纹锚。晶核已经不烫了，只是里面的蓝光比之前更柔和，像是吸收了刚才那道嗡鸣音后，变得更有“生气”了。
“那八重声纹境……”她犹豫着问，“是很厉害的能力吗？”
沈砚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很厉害。修到八重境，你能把万物都化作声纹，风、雨、雷、电，甚至空间波动，都能变成你能操控的声音。”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的树苗：“不过现在不用急。你在凡世待着，天脉气的提升会比在灵泽界快——这里的能量虽然稀薄，但种类多，刚才那道电流，不就帮你破了瓶颈吗？”
青芜眼睛亮了亮。她想起刚才电流化作嗡鸣音被声纹锚吸收时的感觉，像是干涸的河床突然被灌了水，浑身都透着舒畅。
“那我以后……”
“以后离高压仪器远点。”沈砚敲了敲她的额头，把那杯凉了的牛奶递给她，“想提升能力，我带你去裂隙边缘，那里的界声纹更活跃，比碰高压电安全多了。”
青芜接过牛奶，抿了一口。休息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声纹锚和断弦偶尔传来的微弱共鸣声。她看着沈砚低头研究断弦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凡世虽然奇怪，却也不全是危险——至少在这里，她的能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强了。
而走廊尽头，李薇站在器材室门口，看着平板电脑上刚才记录下的能量曲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曲线的峰值处，清晰地印着声纹锚和界声纹共鸣的痕迹，像两道交错的光，在凡世的实验室里，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让两个世界的界限，变得不再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