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荒原染成一片凄凉的血色。
风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尘土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
鹰愁涧的战场上,刘景军的士兵们正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
他们将牺牲袍泽的尸骨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用白布覆盖,等待统一火化送归故里。
而对于那些还在地上呻吟的羌人伤兵,他们也没有挥下屠刀。
医曹的吏员们背着药箱,在战场上来回穿梭。
他们先是救治己方的伤员,处理好伤口后,便走向了那些哀嚎的羌人。
“别动,给你上药。”
一名年轻的医官按住一个大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羌兵,拿出伤药和绷带。
那羌兵惊恐地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在他看来,战败者的下场只有死亡或者沦为奴隶,这些汉军肯定没安好心。
另一边,一名士兵将水囊递给一个被俘的年轻羌人。
那年轻人警惕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嘴唇干裂,却死死抿着嘴,不敢去接。
他身后,几个被捆绑在一起的羌人俘虏,眼中充满了不解、恐惧和茫然。
他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支汉军,和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完全不同。
徐荣巡视着战场,面色沉静。
“传我将令。”
“所有轻伤的羌人俘虏,包扎上药后,全部释放。”
“给他们一些干粮和水,让他们走。”
一名部将忍不住上前:
“将军,就这么放了?他们回去还会再拿起刀的!”
徐荣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让他们回去,告诉他们的族人,大将军兴兵,只为讨伐国贼韩遂,与西凉各部本无冤仇。”
“只要他们不再与朝廷为敌,大将军便可许诺他们和平共处,互通商市。”
“这是大将军的军令,也是大将军的仁义。”
部将闻言,神色一肃,抱拳领命。
“遵命!”
很快,那些受了轻伤的羌人俘虏发现,捆绑自己的绳索被解开了。
他们不仅得到了治疗,手里还被塞了一块干粮和一袋水。
汉军士兵指着远方,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羌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直到有人试探着走了几步,发现真的没有箭矢从背后射来。
他们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向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在徐荣军的营地外,数口巨大的行军锅被架了起来。
士兵们将从羌人部落缴获来的牛羊宰杀,切碎的羊肉被扔进锅里,与粟米一同熬煮。
浓郁的肉粥香味,很快就飘散到了数里之外。
营外,早已竖起了粥棚。
附近因战乱而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牧民,不论是汉人还是羌人,都闻讯赶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带着畏惧和渴望。
马休和马铁两兄弟亲自带着士兵,负责分发粥食。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一名伙头军的什长大声吆喝着。
“一碗就是一碗,两碗就是两碗,不能含糊!”
“这可是大将军的恩典,谁也别想多占!”
一个头发花白、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羌人老者,颤抖着双手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粥。
他看着碗里满满的肉粒和稠密的米粒,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猛地跪倒在地,朝着营地的方向重重磕头。
“天神呐……”
一名年轻的牧民狼吞虎咽地喝完一碗粥,又分到了一碗。
他捧着温热的陶碗,感受着腹中久违的饱足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没想到大将军的士兵竟然会给我们这些贱民施粥!”
他一边哭,一边喊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却引得周围的牧民纷纷点头,许多人跟着泣不成声。
对他们而言,这碗粥,不仅仅是食物。
是活下去的希望。
更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来自“王师”的尊重与善意。
那些被释放的羌人俘虏,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满心的震撼回到了各自的部落。
他们将汉军不杀战俘、为他们疗伤、甚至分发粮食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族人。
许多部落的族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开始严重怀疑韩遂口中那个残暴不仁、嗜杀成性的刘景。
韩遂给的金子固然诱人,但与这支汉军为敌,真的值得吗?
马休和马铁站在高处,看着那些牧民脸上发自内心的感激,内心受到了巨大的触动。
马休喃喃道:“我以前只知道,用刀枪才能让人屈服。”
“现在才明白,一碗粥,有时候比刀枪还厉害。”
马铁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主帅说的对,大将军的‘仁义’二字,我今天才算真正看懂了一点。”
这场大胜,为刘景军带来的,是远比斩首数量和缴获物资更宝贵的东西。
民心。
短短数日之内,风向彻底变了。
好几个原本保持中立、甚至有些偏向韩遂的羌人部落,纷纷派来使者,向徐荣表达了归顺之意。
他们不仅愿意献上牛羊作为军粮,还主动提出可以派出族中最熟悉地形的猎手,为大军充当向导。
西凉的百姓之间,也开始流传起新的歌谣。
“刘皇侄,真龙子,兴王师,救万民。”
人们不再畏惧这支从东方来的大军,反而开始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韩遂耗费重金和心血构建的舆论防线,在刘景军的仁义之举面前,土崩瓦解,不值一提。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仁义之风所感化。
就在大军休整的第三日,一骑斥候卷着烟尘,风驰电掣般冲入中军大帐。
“报!”
“将军!前方急报!”
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被韩遂重金收买的先零部落,拒绝了我军的劝降!”
“他们联合了附近几个小部落,号称三万大军,正气势汹汹地朝我军杀来!”
帐内诸将闻言,神色皆是一凛。
先零羌是西凉有数的大部落,以悍不畏死着称,其实力远非之前的烧当羌可比。
三万骑兵,这股力量足以对他们造成巨大的威胁。
然而,站在沙盘旁的徐荣,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身旁的军师祭酒法正,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徐荣缓缓转过头,看向法正。
“军师,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王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