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联资本总部。
占据了国贸顶楼三层的办公室，像一座悬浮在城市上空的玻璃宫殿。
沈鸿很喜欢这里的视野。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整个京城的车水马龙，都像是他脚下巨大沙盘里的微缩模型，尽在掌握。
他靠在价值六位数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慢条斯理地剪着一支高希霸雪茄，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在他看来，新世界集团，闻人语那个女人，就像地面上那无数奔流的车灯中的一个，很快就会因为耗尽燃料而彻底熄灭。
为了一家连锁超市，他亲自布局，动用了华联最精锐的团队，从舆论、供应链、资金链三个方面同时施压。
这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但他享受这种感觉。
享受这种用绝对的力量，去碾碎一只试图挑衅巨龙的蚂蚁的快感。
“沈总。”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是他的首席分析师，小张。
小张的脸上，带着一种想说又不敢说的便秘表情。
“那个新世界的盘子，我们已经彻底锁死了，资金链断裂是迟早的事，您就放心吧。”
沈鸿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慵懒。
“我只是在想，那个闻人语，现在是不是正躲在办公室里哭鼻子呢。”
小张也跟着干笑了两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递上了一份文件。
“沈总，这是……这是我们风控小组今天汇总上来的，一份市场异常资金动向报告，您要不要看一下？”
“异常资金？”
沈鸿眼皮都没抬一下。
“每天都有老鼠在市场上偷食吃，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哪个游资走了狗屎运，抓了两个涨停？”
“不……不是。”
小张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股资金……有点邪门。”
“哦？”
沈鸿终于来了点兴趣，他接过那份报告，随意地翻了翻。
报告做得很详细，附上了十几张K线图的截图，上面用红色的箭头，标注出了几个关键的买卖点。
金凤实业。
海虹股份。
蓝星化工。
……
一连串的名字，都是近期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妖股。
而那红色的箭头，每一次，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买入点，永远是在消息发酵前的死寂里，在股价趴在地上装死的最低点。
卖出点，永远是在市场情绪最疯狂，股价冲到最高潮的那个瞬间。
多一秒的贪婪都没有。
少一秒的犹豫也不见。
“有点意思。”
沈鸿的眉毛挑了一下。
“这手法，干净利落，跟个机器人似的。规模多大？”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小张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困惑。
“根据我们的模型测算，这股资金的初始规模，应该不超过一个亿。但它就像一条泥鳅，滑不溜手，在几个账户之间快速腾挪，根本抓不到它的全貌。”
“一个亿？”
沈鸿笑了，把报告扔在了桌上。
“我还以为是哪家过江龙。就这点钱，在市场上连个响都听不见。估计是哪个退休的老领导，提前听到了点风声，给自己赚点养老钱罢了。”
他重新靠回沙发，显然已经失去了兴趣。
“行了，别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盯紧新世界那边，我要它下周就递交破产申请。”
“是。”
小张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鸿闭上眼，享受着雪茄醇厚的香气。
但不知为何，那几张画着红色箭头的K线图，总是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对面墙上那块巨大的，由十六块屏幕拼接而成的监控墙。
他调出了那几支股票最近的走势图。
一开始，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轻松的，甚至带着点欣赏。
作为一个顶级的操盘手，他能看出这背后操盘之人的水平。
确实是高手。
对人性的贪婪和恐惧，把握得炉火纯青。
但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发现了一个被小张忽略的，更深层次的问题。
这只“市场的幽灵”，它并不仅仅是在赚钱。
沈鸿放大了一段中原重工的K线图。
他清楚地记得，上周，他为了配合打压整个出口板块，曾在这里，利用资金优势，刻意制造了几个技术性的破位。
他的目的，是引发市场恐慌，诱导散户割肉，从而用更低的价格，完成对整个板块的布局。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直到……
他的手指，点在了K线图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下影线上。
就在他砸盘砸得最狠，市场恐慌情绪达到顶点的那个瞬间。
一笔不大不小，刚好能托住盘口的买单，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在了那里。
这笔单子，并没有逆转趋势，但它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市场信心。
让他后续的砸盘，成本凭空增加了好几个百分点。
当时他还以为是某个不懂事的机构在护盘。
现在看来……
沈鸿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他又调出了另外几个他曾经操作过的，意图引导的板块。
无一例外。
在每一个最关键，最隐秘的节点上，他都能找到这只“幽灵”留下的痕迹。
它就像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影子。
不，不对。
它不是跟在后面。
它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
它清楚地知道他想干什么，知道他会在哪里动手，然后提前一步，在他最关键的布局点上，轻描淡写地，撕开一个小口子。
这个口子不大，不会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但却让他每一步棋，都走得异常难受，像鞋子里进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最可怕的是，它从这些小动作里，卷走了惊人的利润。
这已经不是巧合了。
这不是什么走了狗屎运的游资。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他，或者说，针对华联资本的……精准狙击。
沈鸿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看着屏幕上那几条诡异的，垂直拉升的红色线条，那不再是利润的曲线。
那像是一个无形的鬼影，画下的，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的笑脸。
他手中的雪茄，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他把它狠狠地，摁死在了水晶烟灰缸里，仿佛要摁死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办公室里那股子慵懒安逸的气氛，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冰冷的压迫感。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低沉得可怕。
“让风控组和数据组所有核心成员，立刻到我办公室开会。”
“所有。”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查。”
“把这只藏在市场里的老鼠，给我从地底下挖出来。”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我的棋盘上，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