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对方还差几米的一个小坡。
他没客气地抬脚蹬了上去，努力想要站稳身子给此人最后一刀，不想被突如其来的箭射了个惊慌失措。
大惊失色下，他顾不得平衡，本能躲避了下，紧接着狼狈不已地滚了下去，倒霉又狼狈地一处树桩顶住，咬牙用刀撑着站了起来。
他狠狠啐了一口，看向杜全的上方。
是更灵巧活泼的一抹身影。
依稀……
队正看了眼巨石后还在淌血奄奄一息的可怜蛋，这就是他说的年轻小娘子吧，看着就挺招人。
他爽朗地喊过同伴们，刀指明洛所在方向，奋力道：“大家伙儿看到没？战利品在最上方了！是个明明白白的小娘子！这厮没骗咱们！”
成为战利品的明洛手中紧紧握着弩，没贸然下去支援杜全他们，她知道，生死关头，没人靠得住。
杜全说得不能算错，一直躲下去是个死，可一旦站出来，她就似乎成了金光闪闪的圣母。
变相解了杜全的围。
队正如此一喊，果然提到了振奋人心的效果，本来一行人对山坡上难度略大的军功人头们不是那么有兴趣。
虽说将台上将军亲口许诺的十个唐军人头换一个婆娘，但谁敢去找将军兑现呢？指不定还得被将军打出来。
眼看这一刻自己动手能丰衣足食，战利品就近在咫尺，抓到就能享用，可不比虚空中不知美丑的婆娘灵光多了？
杜全眸中精光一闪，手下更为卖力，伸手拎过受伤的伙伴边往高处爬边应付争先恐后登上来的敌军。
他先前一喊没指望明洛会出来，但他不想和可怜蛋一般，靠出卖同伴谋生，除非逼不得已。
谁晓得宋明洛那么自觉……
于是乎，轰轰烈烈你争我赶的登山运动开始了，因为没有远距离的弓箭捣乱，这场厮杀演变成了短兵交接。
明洛随身带的弩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也感谢现代家庭的富裕，让她兴趣爱好广泛。
她甚至胡思乱想地后悔起了当初亲哥哥邀请她的登山攀岩，她每一次都懒得去。
“嗖。”
她借着弓弩的定位和自身的灵活，慢慢领先了那些甲胄厚重的士兵，以及要照顾伤员应付敌军的杜全。
明洛跑得很有章法，她这一刻只想活下去，她才十六岁。
吕梁山不愧是河东西边的屏障，其绵延不断高低起伏，让成功摆脱追踪，但拐进小路的明洛迷失了方向感。
她几乎匍匐着前进，亏得是大冬天，虫蛇动物都没了踪影，要是大夏天，光是蚊虫叮咬都让人受不了。
她抬眸看了眼林梢顶端的天光。
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午前出来的他们，按理说要在太阳落山前进隰州城，换而言之，就算城里能发现他们的异常，也得要天黑以后。
而一旦天黑，谁会冒着风险抹黑来救援十来位不那么重要的医师呢？万一又丢了一队怎么说？
要等天亮城里才有可能为了他们出骑兵小队。
凭她一人逃回隰州城？
她不认得路。
白天还隐约凭着方向能辨认一二，大晚上黑漆漆地，谁能分得清路在哪里，看都看不见啊。
明洛分析了下自己此刻的处境，从袖中摸出点吃的来填肚子，这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
毕竟中饭没得吃，大家伙儿都带了点饼。
她舔了舔唇。
她还口渴呢。
明洛想着在山林中过一夜的注意事项，又不禁思考起敌军的处境，他们也会将就着过夜？
不对，他们有马，又砍了人头作为军功，无论如何都是得赶紧回去复命交差吧？
有的选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在山林里过夜。
被野兽叼走怎么办。
这一想，她居然盼着天光赶紧变暗，又抓紧时间确认着四下情况，一点点地挪去另外一边。
可惜她没有动物的听觉，听不到山涧的水流声，也闻不到什么水味。
不对。
这是冬季，山涧溪流怕是都结了冰，昨日刚下雪呢，明洛于是开始观望林间的叶子。
好容易发现了一枚堆着雪的叶子，她胆战心惊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捧下没化完的雪水，润了润嗓子。
好歹是冬天不那么容易口渴，这一点够她撑一两个时辰了。
尿尿也是。
她在敌军路过的前不久解决过这方面，少喝水就不用尿尿，明洛开始给自己作心理建设。
那伙士兵依旧是她此刻最大的威胁。
被抓到的话……
她身子微微一颤。
这和屈从于李建成那次截然不同，毕竟那一回的临幸是符合隋唐世俗礼法的，作为世子府上的舞伎，取悦男主人几乎算是本职工作之一。
甚至说世子府养着她，就是图这一遭。
她再怎么不情不愿，也由不得她。
浑浑噩噩的明洛没料到杜全的战力彪悍至此，他在敌军心情激荡、全员激进的前提下，凭着和姜胜之的配合，挨个解决了不擅长近身攻击的骑兵，就是那个拖了杜全后腿的小伙伴，成为了这场厮杀里的牺牲品。
“你故意的。”
姜胜之低头盯着从敌军手里抢来的弯刀。
杜全不语，只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那位队正。
“不然呢。他伤了腿，带着他护着他，我和他一块死？”杜全漠然作答，再度仔细打量了姜胜之一眼。
他们这医师营，好手居然藏了不少。
“宋明洛去了哪里？”姜胜之望向更远处的密林，没记错的话，他看到明洛往那边钻了。
“不知道。”杜全冷漠无比。
“你的意思是，不管她？”
杜全静静看着姜胜之：“怎么管，要不，你去喊她？别忘了，山坡下还有个射手在。”
他朝下方位置努了努嘴。
厮杀结束了吗？
并没有。
敌军小队，不是所有人都差着人头，没上山坡争人头的不定还有几人，平地上打，他们可是实打实的活靶子，没胜算的。
姜胜之想了想，到底没去大喊大叫，这一喊，说白了也是暴露明洛的位置，说不定密林里过一夜更安全呢？
“这些都是军功，咱俩平分。”杜全指点着山坡上的尸首，口吻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