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月亮门外，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正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它脖子上系着一个金色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柳若云正要发作，却见沈鸢的眼睛猛地亮了。
那双碧色的瞳孔里，瞬间装满了小星星。
她完全无视了柳若云喷火的目光，光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哒哒哒地就朝着那只小狗跑了过去。
地面上铺着冰凉的青石板，魏昭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生怕这小祖宗着凉。
“雪球！”
沈鸢发出一声欢快的呼喊，像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一把将那只还没反应过来的白色小博美抱了个满怀。
“雪球”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呜咽了一声，但很快就被沈鸢顺毛的动作安抚了。
沈鸢把小脸埋在雪球毛茸茸的身体里，用力地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口狗毛的味道。
舒服！
柳若云看到那只狗，脸色就变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兰花的丝帕，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这个细微的动作，完全落在了沈鸢的眼里。
嘿嘿！
沈鸢抱着雪球，调转方向，再次像个小炮弹一样，哒哒哒地冲回了柳若云的面前。
“姐姐你看！”
她高高地举起怀里的雪球，那毛茸茸的狗头几乎要贴到柳若云的脸上。
“雪球好喜欢你呀！它说它想亲亲你！”
沈鸢的声音天真又无邪，仿佛真的在为自己的新朋友找到了一个玩伴而感到高兴。
雪球也很配合，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朝着柳若云的脸舔了过去。
柳若云的脸瞬间就白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从她的鼻腔深处直冲天灵盖。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柳若云整个人都向后仰了一下，手中的丝帕差点飞出去。
这还没完。
“阿嚏！阿嚏！阿嚏——！”
她像是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连串的喷嚏根本停不下来，震得她花枝乱颤。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涌了出来，瞬间就糊了她一脸。
精心描画的柳叶眉晕开了，娇艳的口脂也花了，整张脸变得五颜六色，狼狈到了极点。
她那梳得一丝不苟的飞仙髻，也被自己剧烈的动作给震歪了，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湿漉漉的脸颊上。
“小姐！”
柳若云带来的两个丫鬟都吓傻了，连忙想冲上来。
一个想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柳若云，另一个则想去抢沈鸢手里的“罪魁祸首”。
可她们刚迈出一步，魏昭像一尊铁塔，面无表情地直接拦住。
那两个丫鬟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周围的下人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想笑，又不敢笑。
憋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这柳小姐平日里仗着是帝师的表亲，在府里眼高于顶，没少给他们气受。
今天看到她这副模样，众人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沈鸢抱着雪球，歪着小脑袋，一脸的纯真无辜。
她那双碧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关切和不解。
柳若云好不容易止住了喷嚏，听到沈鸢的话，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
沈鸢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惨状，继续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发出了致命一击。
“姐姐，你是因为当不了我爹的媳妇儿，所以才伤心得哭了吗？”
她眨了眨眼，表情认真地补充道：“爹爹说，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哦。”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地捅进了柳若云的心窝子。
“哇——！”
柳若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一把推开自己的丫鬟，用袖子捂住那张已经没法看的脸，哭着跑出了院子。
两个丫鬟也慌了神，连忙对着魏昭的方向胡乱行了个礼，也追着自家小姐落荒而逃。
沈鸢看着柳若云落荒而逃的背影，满意地拍了拍怀里功臣的头。
“雪球，你真棒！”
雪球舒服地哼唧了两声，用头蹭了蹭她的下巴。
魏昭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抱着狗、笑得像只偷腥小狐狸的女娃，整个人都麻了。
他现在有点明白，主子为什么会把这个小丫头带回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可怜。
这分明就是个小魔王啊！
此时，与这个热闹庭院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容珩坐在窗边的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古籍，视线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窗户开着一条缝，恰好能将庭院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将一个骄横的少女逼得落荒而逃。
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却浑然不觉。
她抱着狗，笑得眉眼弯弯。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的书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淡淡地开口。
“去，给小姐量裁几件合身的衣服，用最好的料子。”
“库房里那些小女孩家喜欢的玩意儿，也都挑些像样的送过去。”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
“是。”
随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容珩重新拿起书卷，只是这一次，他看了许久，也没能翻过一页。
他脑海里，总是回荡着那句奶声奶气的——
“爹爹说，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哦。”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