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带着一种穿透万古的冰冷与空洞，让夜璃近乎冻结的意识都为之剧烈一颤。
摆渡？
在这连“存在”本身都显得奢侈的绝对虚无之海中，竟然会有一艘船？一个……摆渡人？
警惕瞬间压过了求生的渴望。她死死盯着那艘破败不堪的古船，以及船头那道散发着比虚无更加死寂气息的身影。那两团幽白的魂火，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回应。
盘古斧传来的微弱暖意，在此刻也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仿佛对那古船和摆渡人充满了本能的排斥与警告。
“你……是谁？” 夜璃凝聚起残存的神念，艰难地发出询问。她的声音（意念）在这片虚无中显得异常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那摆渡人沉默着，兜帽下的苍白魂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或者……是漫长岁月中早已遗忘。
“……称谓……已无意义……” 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漠然，“执行……契约……摆渡……迷途之魂……穿越……虚无……”
契约？迷途之魂？
夜璃心中念头飞转。这摆渡人似乎并非生灵，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古老“契约”而存在的规则造物，其职责便是在这片虚无之海中“摆渡”。那么，代价是什么？
“去往……何处？” 她再次问道，目光扫过那遥远的光点。有船，或许能更快抵达，但前提是，这艘船的目的地与她一致。
摆渡人缓缓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指向了夜璃一直试图前往的、那遥远黑暗中的微弱光点。
“彼端……‘灯塔’……唯一……坐标……” 它的声音毫无起伏，“登船……抵达……或……沉沦……虚无……”
选择似乎很简单。登上这艘来历不明的古船，赌它能抵达那被称为“灯塔”的光点；或者，继续依靠自身在这片虚无之海中艰难挣扎，最终很可能在抵达前便彻底迷失。
然而，夜璃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涉及这种超越理解的存在。
“代价……是什么？” 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摆渡人兜帽下的魂火似乎闪烁了一下，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收回，按在了自己空洞的胸口位置。
“……记忆……情感……执念……存在之……‘重量’……” 空洞的声音如同叹息，“支付……船资……方可……轻装……前行……”
记忆！情感！执念！
夜璃瞳孔骤缩！这摆渡人索要的，竟是一个生灵最为本质、最为珍贵的东西！失去了这些，她还是她吗？与彻底被虚无同化又有何异？
这哪里是摆渡，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掠夺与湮灭！
“我拒绝。” 夜璃没有任何犹豫，神念斩钉截铁。她宁愿在这虚无之海中挣扎至死，也绝不愿交出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守护的责任以及属于“夜璃”的一切！
似乎预料到她的回答，摆渡人并未有任何举动，只是那两团魂火依旧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待着她被虚无彻底吞噬的最终时刻。
夜璃不再理会这诡异的摆渡人，集中全部意志，催动盘古斧那微弱的暖意，更加拼命地向着远方的“灯塔”光点“游”去。每前进一分，都感觉神魂像是被磨盘碾过，意识愈发模糊，唯有紧握的斧柄和心中那些不容忘却的记忆，支撑着她不曾放弃。
那艘破败的古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漂浮在一旁，与她保持着相对静止的距离，仿佛一个耐心的死神，等待着收割的那一刻。
就在夜璃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溃散，连盘古斧的暖意都开始摇曳不定时——
并非来自她自身，也并非来自那摆渡人，而是来自这片绝对的虚无本身！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源自虚无本源的震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紧接着，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仿佛来自不同时空的“碎片”，如同海市蜃楼般，开始在这片虚无之海中闪烁、浮现！
她“看到”一片繁华的仙宫在神火中崩塌，听到亿万生灵在末日降临前的绝望哀嚎；她“感受”到一位至尊在寿元耗尽时的无奈与悲凉；她甚至“触摸”到一段段破碎的爱情、执着的信念、疯狂的野心……
这些，是曾经迷失在这片虚无之海中，那些强大生灵最终被磨灭后，残留的……记忆与情感的“残响”！
这些残响如同幽灵，在虚无中飘荡，诉说着它们曾经的“存在”。
而其中一道最为清晰、带着滔天怨怒与不甘的残响，如同被吸引般，猛地朝着夜璃……或者说，朝着她手中的盘古斧涌来！
“盘……古……！！！”
那残响发出无声的咆哮，蕴含着一种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刻骨仇恨与恐惧！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吸引与排斥，如同铁屑遇到了磁石！
这道强大的残响冲击，让夜璃本就脆弱的神魂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一阵眩晕，差点彻底失去意识。盘古斧也发出了更加急促的嗡鸣，斧身上的星辰光点明灭不定。
然而，这股冲击，却也带来了一丝意想不到的“变数”！
那一直静默旁观的摆渡人，在那道蕴含“盘古”二字的残响出现的瞬间，一直毫无波澜的魂火，竟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它那空洞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聚焦在了夜璃手中的盘古斧上！
“……起源……之器……” 摆渡人那空洞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久远记忆深处的……“情绪”？是惊讶？是疑惑？还是……敬畏？
它那只苍白的手，再次抬起，但这次，并非指向夜璃，而是指向了那些在虚无中飘荡的、混乱的记忆情感残响。
“……它们……亦可……为‘资’……” 摆渡人的声音依旧空洞，但语速似乎快了一丝，“收集……残响……交付……抵偿……船资……”
什么？
夜璃猛地一愣。用这些虚无中飘荡的、其他迷失者残留的记忆情感，来抵偿船资？
这摆渡人……竟然可以接受这个？是因为这些残响也蕴含着“存在之重”？还是……因为盘古斧的存在，改变了某种规则？
这无疑是一个转机！一个无需付出自身记忆情感，便能登上古船，快速抵达“灯塔”的机会！
但，收集这些混乱、危险、甚至可能蕴含未知诅咒的残响，同样绝非易事。而且，这摆渡人的真正目的，依旧迷雾重重。
就在夜璃权衡利弊之际，那道针对盘古斧的、充满怨恨的残响，再次裹挟着更多混乱的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朝着她汹涌扑来！同时，远处那“灯塔”的光点，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变得……更加遥远了？
摆渡人静静地立在船头，魂火幽幽，等待着她的抉择。
是冒险收集危险的残响，换取登上这艘诡异古船的机会？还是继续独自挣扎，面对愈发狂暴的残响冲击和似乎正在远离的目标？
夜璃看着手中嗡鸣不止的盘古斧，又望向那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虚无，以及其中沉浮的、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如何……收集？” 她抬起头，看向那神秘的摆渡人，神念中带着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