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的眩晕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当夜璃的视线重新聚焦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不再是冰螭谷的冰天雪地，也没有了那令人窒息的煌煌天威。四周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晦暗空间，光线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呈现出一种永恒的黄昏色调。脚下是坚硬冰冷的黑色岩石，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天空中不见日月星辰，只有层层叠叠、缓慢流转的暗紫色云涡，散发出微弱而恒定的光芒，映照出这片死寂世界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的魔气，比她曾经称王的魔渊更加浓郁、更加古老，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与归墟本源同源的寂灭气息。这里的法则也与外界截然不同，更加混乱、原始，却又带着一种内在的、冰冷的秩序。
“这里是……你的暗域？”夜璃看向身旁静立如渊的墨渊，语气带着肯定。她能感觉到，这片天地与墨渊的气息完美交融，他就是此地的核心。
墨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片荒芜的世界：“归墟碎片之一，亦是……囚笼。”
他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黑色地面上，空间泛起涟漪，一道身影踉跄着浮现，正是被一同带来的柳清音。她显然还没从接连的剧变中完全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尤其是在看到墨渊时，身体明显紧绷起来。她体内新生的混沌之力，在这片暗域中似乎受到了一些压制，运转略显滞涩。
“囚笼？”夜璃捕捉到这个词，眉头微蹙。
“于我而言，是据点，是力量源泉。”墨渊的声音平淡无波，“于某些存在而言，则是永恒的牢狱。”
他并未过多解释，转而看向夜璃，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上：“你的伤势很重，天罚之力仍在侵蚀你的本源。暗域的环境，有助于你压制伤势，但要彻底恢复，需要时间，亦需要……契机。”
夜璃感受着体内依旧肆虐的天罚残余力量，以及魔婴的萎靡，知道墨渊所言非虚。强行吞噬天罚的后遗症远比想象中严重。她沉默片刻，没有逞强，只是问道：“你带她来，又是为何？”目光瞥向一旁的柳清音。
柳清音听到提及自己，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混沌之力在掌心隐现，做出了防御姿态。她不清楚这个深不可测的黑袍人目的何在，但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墨渊并未在意柳清音的戒备，只是淡淡道：“她的混沌灵根，与你我同源，却又独立。她是观察此界法则与归墟力量如何在一个独立个体内共存的绝佳样本。而且……”
他顿了顿，视线似乎穿透了柳清音的肉身，看到了她神魂深处那一点混沌核心。
“她身上，有‘钥匙’的痕迹。”
“钥匙？”夜璃心中一动，想起墨渊之前提及柳清音是“钥匙的一种可能”。
“通往何处？”
“或许是归墟核心的某个坐标，或许是某个被遗忘的古老秘境，又或许是……解开某种封印的关键。”墨渊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痕迹很淡，被此界法则层层包裹掩盖，需要时间剥离和解读。”
柳清音听得云里雾里，但“钥匙”、“坐标”、“封印”这些词汇，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们……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墨渊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柳清音，那目光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不必紧张。若我要对你不利，你早已不存在。带你至此，是给你一个选择，也是给你一个机会。”
“选择？”
“留在外界，你身负混沌之力，已被天道标记。今日之后，巡天司必将加大对你这等‘逆种’的搜捕与清除力度。你无处可逃，最终结局，无非是被净化，或被囚禁至死。”
墨渊的话语冰冷而现实，让柳清音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今日天罚降临，她已彻底暴露。
“而在这里，”墨渊继续道，“你可以活下去，甚至可以尝试掌控你体内那股不受控的力量。当然，你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自由。”墨渊直言不讳，“在你有能力自保，或对我再无价值之前，你不得离开暗域。”
柳清音娇躯一震，眼神挣扎。这意味着她将从冰螭谷的囚徒，变成这片暗域的囚徒。
就在柳清音内心激烈交锋之际，墨渊忽然抬眸，望向暗域深处某个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看来，有‘囚徒’不太安分。”
他话音未落，远处那晦暗的天际线上，猛地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咆哮！那咆哮声中充满了暴戾、痛苦与一种亘古的怨恨，震得整个暗域的空间都微微荡漾起来！
紧接着，一股强悍无比、带着疯狂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夜璃脸色微变，立刻运转魔主之力护住心神，但仍感觉神魂一阵刺痛。柳清音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混沌之力自动护体，才勉强扛住这股冲击。
“那是什么？”夜璃沉声问道，她能感觉到，发出咆哮的存在，其实力绝对远超一般的元婴修士，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化神的门槛！而且其气息中，带着一种与魔气相似却又更加混乱、更加古老的味道。
“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墨渊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冷了几分，“或者说，一个被归墟力量侵蚀，却未能保持理智，最终陷入疯狂的……前辈。”
他袖袍轻轻一拂，那股席卷而来的精神冲击如同撞在无形的壁垒上，瞬间消散。
“前辈？”夜璃捕捉到这个词汇。
“在你我之前，并非没有其他‘火种’被孕育出来。”墨渊解释道，目光幽深地望向咆哮传来的方向，“只是，并非所有‘火种’都能顺利成长。有的在觉醒之初便被天道察觉抹杀；有的在力量暴涨中迷失自我，沦为只知毁灭的怪物；还有的……像他一样，在融合归墟力量时出了岔子，理智崩坏，被本能和怨恨支配，被我禁锢于此，以免为祸。”
他顿了顿，补充道：“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逆种’，是走在与我们相似道路上……的失败者。”
夜璃心中凛然。她第一次直观地了解到，成为“魔主”，承载归墟，并非一条坦途。前方不仅有天道的追杀，还有来自力量本身的反噬与疯狂的风险。墨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心志与实力，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那疯狂的咆哮持续了片刻，渐渐低沉下去，最终化为不甘的呜咽，消失在暗域深处。但那种令人不安的压抑感，却并未完全散去。
经过这番插曲，柳清音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看向墨渊，眼神虽然依旧带着警惕，却多了一丝决然：“我……愿意留下。”
她没得选。外界已是绝路，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可能掌控自己的力量。失去自由，总比失去性命和自我要好。
墨渊对于她的选择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点头：“明智之举。”
他屈指一弹，一点幽光没入柳清音眉心。柳清音身体一颤，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印记融入神魂，与这片暗域产生了某种联系。她知道，这就是禁锢，也是保护。
“暗域东南角，有一处‘寂灭之泉’，其气息与你混沌之力有几分契合，可在泉边修行，尝试引导力量。无事不得擅离。”墨渊指明了去处。
柳清音复杂地看了夜璃和墨渊一眼，默默转身，朝着东南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晦暗的景色中。
待柳清音离开后，夜璃才再次开口，问出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你之前说，林清柔也与归墟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渊转过身，面向夜璃，眼眸深邃：“此事，牵扯到一桩古老的秘辛，甚至可能与‘天道’为何如此排斥、恐惧归墟有关。”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中幽光闪烁，开始勾勒出一些模糊而古老的影像碎片。
“林清柔，她并非简单的天道眷顾者。她的灵魂深处，隐藏着一道……来自敌对阵营的‘标记’。”
影像碎片中，隐约可见一道纯净无比、却带着极致冰冷意志的光影，与林清柔的灵魂核心交织在一起。
“那道标记，并非此宇宙原生，其气息……与一直试图侵蚀、乃至替代如今这方宇宙生机法则的某个……‘外道之源’……同出一脉。”
墨渊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天道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想要清除所有归墟痕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恐惧归墟本身的力量回归，更是因为它感知到了更大的、来自‘外部’的威胁。而清除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归墟’，集中力量应对‘外道’，才是它真正的目的。”
“林清柔，很可能就是那个‘外道之源’……埋在此界的一枚……棋子。”
夜璃心神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外道之源？替代生机法则？林清柔是棋子？
这背后的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错综复杂，更加惊心动魄！
她看着墨渊掌心中那不断变幻的模糊影像，仿佛看到了一个笼罩在无尽迷雾中的、更加庞大和危险的棋局。
而她和墨渊，乃至整个归墟阵营，在这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