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等待中流逝。套房内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门外守卫换岗的细微声响、空气循环系统的微弱气流,都清晰可闻。莉安娜·瑞德强迫自己进食休息,维持最佳状态,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推演着即将面对的一切可能。
终于,在近乎凝滞的等待持续了近十个小时后,套房的门被再次打开。
来的不是士兵,而是一位穿着正式文官制服、表情一丝不苟的年轻军官。
“莉安娜·瑞德女士,”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语气平板无波,“最高技术评估与安全联席会议即将开始,请您随我前往会场。”
来了。
莉安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襟,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套房。门外的守卫依旧森严,但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离开。
穿过数道戒备更加森严的闸门和走廊,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双开门前。军官再次验证身份,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莉安娜呼吸微微一窒。
一个巨大的圆形会议室,灯光冰冷而明亮。环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二十几位身穿不同制服的男男女女——有德雷克舰长这样的一线指挥官,有吴少校这样的技术官员,有雷恩上校那般的安全部门首脑,还有更多她不认识的、但肩章显示着极高军衔或文职等级的人物。他们的目光,或审视,或好奇,或冷漠,或隐含敌意,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会议桌的中心,是一个全息投影平台,此刻正显示着锻火兵团的徽记。
这是一个真正的决策圈。她的命运,林小七的命运,甚至可能更多,将在这里被决定。
“请入座,瑞德女士。”会议主持是一位面容苍老、眼神却异常清澈的老将军,他的肩章上缀满了星辰。莉安娜认出他是锻火兵团的几位最高元帅之一——卡洛斯·维克多。
莉安娜被引导到环形桌的一个空位坐下,正好处于所有目光的焦点。她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肩头。
“会议开始。”维克多元帅的声音平稳而充满权威,没有任何废话,“本次联席会议旨在评估由‘坚毅号’带回的重要情报源——莉安娜·瑞德女士,及其所携带的相关信息与物品的风险与价值。雷恩上校,请首先陈述安全部门的评估与关切。”
雷恩上校立刻起身,目光冷冽地扫过莉安娜,然后转向全场:“诸位同僚,安全部门基于现有信息,认定莉安娜·瑞德及其同伴林小七,以及那个被称为‘意识种子’的能量体,存在极高的、不可控的风险。理由如下:”
“一,其来源与‘摇篮’高度相关,无法排除其为‘摇篮’派遣的渗透单元或诱导陷阱的可能性。”
“二,林小七体内存在多种未知且强大的异常能量,其稳定性存疑,一旦失控,可能对堡垒乃至兵团造成灾难性后果。”
“三,该‘意识种子’已展现出强大的、无法理解的攻击性能力(指反向入侵事件),其科技水平远超我方理解,且动机不明。”
“因此,安全部门强烈建议:立即对三者实施最高级别隔离与控制!所有研究必须在绝对封闭、多重保险的环境下进行,直至其风险被彻底评估并消除!”
她的发言咄咄逼人,充满了不信任和控制的欲望。
“德雷克舰长,你作为直接接触者,有何看法?”维克多元帅转向德雷克。
德雷克站起身,语气沉稳:“元帅,诸位。我承认雷恩上校指出的风险确实存在。但我们也必须看到其带来的巨大价值。瑞德女士提供的情报,包括‘深渊’的详细能量数据、‘收割者’的活动模式、甚至可能关乎‘庇护所’的意图,都是我们目前最急需的战略信息。粗暴的隔离和控制,可能会毁掉我们与之建立信任、获取更多信息的机会。我建议采取合作而非管控的方式,在足够的安全措施下,给予其一定的自由和尊重,以换取更深入的合作。”
“合作?与一个可能随时爆炸的炸弹合作?”一位支持雷恩的委员冷笑道。
“吴少校,技术部门的初步分析结果如何?”维克多元帅没有理会争论,直接点名。
吴少校立刻站起,操作着身前的控制台。中央的全息投影瞬间变化,呈现出复杂的能量频谱图和数据流。
“诸位,这是初步分析结果。”吴少校的声音带着技术官员特有的冷静和自信,“首先,关于‘深渊’能量数据。我们确认其真实无误,并且发现了一种极其重要的低频振荡模式。基于此,技术部门已经初步构建了一个预测模型,理论上可以提前预警‘深渊’的能量爆发活动!这对我方舰队规避风险、制定战术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
会场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许多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其次,”吴少校继续道,投影切换成林小七的医疗扫描图(经过处理,隐去了最核心的细节),“林小姐体内的能量结构虽然复杂危险,但其核心被一种优先级极高的未知能量(指白金光)稳定约束。更重要的是,其能量签名与‘意识种子’,甚至与‘深渊’能量,存在某种深层次的、我们尚未理解的关联性。这种关联性,可能是我们理解甚至应对这些超常现象的关键!”
“最后,关于‘意识种子’。”吴少校的语气加重,“其科技水平确实远超我方,但其能量签名与兵团数据库内一份高度加密的‘x项目’档案部分吻合。根据残缺记录,‘x项目’与‘摇篮’的起源及其早期禁忌实验有关。这意味着,它可能并非‘摇篮’的武器,而是其受害者甚至反抗者。它之前展现的防御性反击,更倾向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她的发言提供了截然不同的视角,将莉安娜她们从“威胁”变成了“潜在的钥匙”和“受害者”。
会场内的争论更加激烈。支持雷恩的一方强调风险的不可控性,支持德雷克和吴少的一方则强调战略价值和合作必要性。
维克多元帅静静地听着,直到争论稍歇,才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莉安娜。
“瑞德女士,”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直达人心的力量,“你现在有机会亲自陈述。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你们代表着什么?你们又希望从锻火兵团得到什么?”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她。
莉安娜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到了。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我是莉安娜·瑞德,‘锻火兵团’前成员,林星河的发妻。”她首先表明了一个相对可靠的身份,然后直接切入核心,“我们不是‘摇篮’的棋子,我们是它的敌人,是它错误实验的幸存者和牺牲品。”
她指向全息投影上林小七的图像:“她,林小七,是‘摇篮’早期实验的意外产物,也是阻止更大灾难的关键之一。她体内的力量不属于她个人,而是平衡两种宇宙级恐怖力量的支点。”
她又指向代表意识种子的数据:“它,是另一位牺牲者最后的残留,承载着关于‘摇篮’罪恶起源和‘深渊’本质的信息。它的反击,是为了保护仅存的存在,而非侵略。”
“我们带来的不是风险,而是警告和希望。”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深渊’的苏醒只是开始,‘收割者’在窥伺,‘庇护所’在观望。宇宙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锻火兵团可以选择囚禁和控制我们,或许能得到一些零碎的技术,但更可能激化我们体内本就危险的力量,甚至错过唯一可能理解并应对这场危机的机会。”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维克多元帅:“或者,你们可以选择合作。给予我们信任和必要的支持,让我们能够协助你们解读信息,稳定状态,甚至…共同寻找面对‘深渊’和‘收割者’的方法。我们不需要特权,我们只需要一个活下去、并为之战斗的机会。”
她的发言没有哀求,没有威胁,只有冷静的陈述和清晰的选择。
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分量和真实性。
雷恩上校脸色铁青,还想反驳什么。
但维克多元帅微微抬手制止了她。
老元帅的目光深邃,仿佛在权衡着整个文明的重量。他看了看莉安娜,又看了看争论不休的委员们,最后目光落在那不断变幻的、代表着“深渊”和未知技术的全息投影上。
沉默了近一分钟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会场:
“风险确实存在,但恐惧不应主导我们的决策。 ignorance (无知)才是最大的风险。”
他环视全场:“我提议:成立一个特别项目组,由德雷克舰长负责整体安全与协调,吴少校负责技术分析与研究,雷恩上校负责外部安全监控。莉安娜·瑞德女士及其同伴纳入项目组保护与合作范围,在确保必要安全措施的前提下,给予其相应的权限和自由,共同应对我们面临的共同威胁。”
“对此提议,进行表决。”
票数紧张地跳动。最终,提议以微弱的优势获得通过。
莉安娜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她们赢得了一个宝贵的立足点。
联席会议结束。莉安娜在德雷克和吴少校的陪同下走出会场。
门外,新的挑战和未知,正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