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必须立刻终止仪式！”
江颂的声音打破了主席台上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身体前倾，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水杯都晃了晃。
“连续出现两次无法评定！启灵台建立千年，从未有过如此荒谬、如此骇人听闻的先例！这绝不可能是偶然！”
江颂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设备本身，必然存在我们尚未查明的、极其严重的结构性故障！或者......是某种强大的、未知的外部干扰源在作祟！继续下去，是对所有未升格学员生命安全极端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人族未来力量根基的巨大隐患！我以教育部特派专员的身份，强烈要求立刻终止仪式！彻查原因！”
“终止仪式？江专员，你在开什么玩笑？”
几乎在江颂话音落下的瞬间，何解峰那冰冷刺骨、充满嘲弄意味的声音便缠绕了上来。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向后更深地陷进宽大的皮质椅背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极度不适的弧度。
“说得真是轻松啊，江专员。”何解峰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启灵台运转的升格大阵，其核心能量源自人族先贤遗留的‘源初之息’！它的积蓄、激活，必须遵循特定的星辰轨迹。一年，只有一次最佳开启窗口。错过了今天，”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嗤笑，如同夜枭的啼鸣，“你让剩下这三百多名还未升格的学员怎么办？让他们像一群被吓破胆的鹌鹑一样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眼巴巴地、提心吊胆地再等上整整一年？还是说......”
何解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异常尖锐，充满了煽动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冰冷而精准地扫过台下那些因恐慌而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甚至瑟瑟发抖的未升格学员：
“还是说，江专员你，愿意耗费难以想象的、足以掏空数座城市战略储备的天价资源，强行在年内再次启动这座大阵？只为了满足你那点不切实际的、追求安全无虞的完美主义幻想？！”他猛地抬起手，手指凌厉地指向台下角落脸色苍白、眼神茫然的洛川和夜溪，又狠狠指向那座此刻光芒黯淡、仿佛遭受重创的启灵台。
“别忘了！每一次强行启动，都是在透支‘源初之息’的本源！是在动摇我们人族对抗魔域的最后根基！是在釜底抽薪！我们——还承受得起这样的消耗吗？！尤其是在现在这种......风雨飘摇、强敌环伺、力量断层日益加剧的时刻！”
他刻意在“风雨飘摇、强敌环伺、力量断层”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学员们脆弱的神经上。
“何解峰！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江颂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翻腾的怒火。
一股凛冽刺骨的寒气骤然从他周身爆发。
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他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冰蓝色气浪，一步踏前，脚下的金属地面竟发出“咔咔”的冻结声。
强大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整个主席台的温度骤降。
“你这套蛊惑人心的说辞我受够了！终止仪式是为了安全！是为了负责！你口口声声人族根基，却要把这三百多个孩子的命当作赌注！你所谓的务实，就是让人族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可能，在今天就流干鲜血吗？！”
江颂的声音如同冰风暴般咆哮，“还有！你刚才那番指向性极强的言论是什么意思？！”
何解峰面对江颂汹涌的寒冰威压，脸上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阴谋得逞般的冷笑。
他也猛地站起，周身腾起一股灼热、令人窒息的暗红色气流，与江颂的寒气针锋相对。
空气中发出“滋滋”的爆鸣声，冰晶与热浪激烈对冲。
“什么意思？”何解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清晰，透过扩音器传遍整个死寂的礼堂，“启灵台千年运转无虞，其原理是引导‘源初之息’与人类灵魂本源共鸣！它评不了，只说明一点——”
他再次伸出手指，这一次，目标无比明确，带着浓重的审判意味，直指洛川和夜溪。
“——这两个学员本身，存在超出‘源初之息’引导范畴的、无法理解的异常！他们的身体构造、灵魂本质、异能本源，甚至......他们作为人类的身份本身，都可能存在无法解释的巨大问题！那黑暗！那吞噬！那连‘源初之息’都拒绝共鸣的死寂空洞！你告诉我，这正常吗？！这难道不是最合理的解释？！”
轰！！！
“异常？身体有问题？”
“灵魂......出问题了？”
“他们......他们还是人吗？”
“刚才那黑得吓死人的东西......是不是......魔域侵蚀？！”
“离他们远点！别靠近！”
何解峰这番赤裸裸的、带着强烈暗示和煽动性的言论，如同一颗投入滚烫油锅的炸弹，瞬间引爆了礼堂内本就濒临崩溃的恐慌情绪。
“瘟疫”爆发了！
最致命的、无药可解的剧毒，以惊人的速度在数百名年轻学员中疯狂蔓延。
之前还只是惊疑不定的目光，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排斥、恐惧和厌恶，如同在看两个携带致命病毒的怪物。
无形的屏障瞬间竖起。
以洛川和夜溪为中心，周围的学员如同潮水般惊恐地向后退去。
动作之快，甚至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他们两人周围，硬生生清出了一片半径数米的、令人窒息的真空地带，仿佛靠近他们就会沾染上不祥。
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钢针，死死钉在两人身上，充满了猜忌、恐惧和“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的无声呐喊。
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只毒蜂在嗡鸣：
“就是他们......刚才好可怕......”
“那个夜溪，开学就怪怪的，从来不说话......”
“洛川看着还行，没想到......”
“会不会......真的被魔域污染了？”
“天啊，我跟他们一个班......”
洛川站在那片冰冷的真空地带中央，脸色苍白，身体因为虚弱和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摇晃。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数道目光带来的刺痛和冰冷。
他能听到那些刻意压低、却无比清晰的、充满恶意的揣测。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想大声反驳，想质问何解峰凭什么如此污蔑。
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虚弱，以及那如山的压力，让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更让他心脏骤然揪紧的是洛汐。
妹妹还在家。
如果他被贴上“异常”的标签，被隔离甚至更糟......洛汐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愤怒。
而角落里的夜溪，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她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胸口，整个人蜷缩得如同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她死死攥着衣角的手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白色。
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坠入无边深渊的绝望。
“你——！何解峰！你这是污蔑！是在制造恐慌！其心可诛！”
江颂气得浑身发抖，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失控爆发，整个主席台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污蔑？”何解峰冷笑一声，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江主任，我只是在陈述最符合逻辑的可能性。你如此急于将责任推给设备故障，甚至不惜以中断整个人族的未来仪式为代价......我倒要问问，你如此不顾一切地维护这两个异常，究竟是何居心？难道......”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你，或者你背后的某些势力，早就知道些什么？”
“你——！！！”江颂目眦欲裂，狂暴的寒气如同怒龙般即将失控喷涌。
“够了！！！”
一声怒吼猛地压过了所有的争吵和恐慌。
蒋克烈须发皆张，手中的金属手杖重重顿地。
咔嚓！
坚固的合金地面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浅坑。
一股厚重如山岳、磅礴如瀚海的恐怖威压瞬间席卷整个礼堂。
那是远超A级的、属于人族顶尖强者的绝对力量。
在这股绝对的威压之下，江颂和何解峰释放出的气势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压制得无影无踪。
两人闷哼一声，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台下所有喧哗、尖叫、议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到胸口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数百道惊惧的目光投向主席台上那个如同怒目金刚般的老人。
蒋克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江颂和何解峰，最终落在台下混乱的学员和那两个被孤立的少年少女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如同沉闷的滚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仪式，终止！”
何解峰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不甘和怨毒，但在这绝对的威压面前，他终究没敢再开口。
江颂重重地冷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但也收回了外放的寒气。
“楚校长，”蒋克烈转向楚先群，声音恢复了沉凝，“立刻联系江城二中！确认他们的启灵台状态！安排所有未升格学员，即刻转移至江城二中，继续进行升格仪式！务必确保今日完成！”
“明白！”楚先群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出随身通讯器，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沉稳地下达指令。
通讯结束，楚先群走到主席台前，目光扫过台下惊魂未定、如同惊弓之鸟的学员们：
“同学们！保持冷静！听从各班主任的指挥！升格仪式将移师江城二中，立刻进行！不会耽误任何一位同学！请保持信心！记住校长的话，无论起点如何，未来都在你们自己手中！”
学员们惊惶的情绪在楚先群沉稳的声音和蒋克烈强大的威压双重作用下，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看向洛川和夜溪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排斥。
楚先群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风暴的中心——洛川和夜溪身上。
“洛川同学，夜溪同学。”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令人心寒，“鉴于启灵台出现的严重异常，以及你们两人无法评定的特殊情况，在查明具体原因之前，根据《异能者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七条及紧急预案，需要对你们二人进行隔离观察。”
隔离！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洛川的心脏上。
他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妹妹还在家里等着他。
如果他被隔离，妹妹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巨大的恐慌瞬间将他淹没。
“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楚先群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既是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稳定，也是为了学院正常的教学秩序和全体师生的安全。”
洛川张了张嘴，他想喊：“我妹妹还在家！她需要我！”
他想质问凭什么！
但当他撞上楚校长那双镜片后毫无波澜、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时，所有的话语都被一股冰冷的绝望堵在了喉咙深处。
巨大的无力感让他只能艰难地、如同耗尽全身力气般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旁边的夜溪，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最后一丝支撑也被抽走。
她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像一尊彻底失去了生气的石雕，接受了这无声的判决。
“校长！”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姜轻雪不知何时已走到台前，冰蓝色的眼眸直视楚先群，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洛川和夜溪，是我的学生。在隔离观察期间，我申请作为他们的临时监护人，参与观察过程。我有责任了解他们的状态。”
楚先群沉默地注视着姜轻雪，似乎在评估她的意图。
几秒钟的沉默，最终，他缓缓颔首：“可以。但你必须严格遵守隔离观察条例，不得擅自行动。”
“是。”姜轻雪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礼堂侧门无声滑开。
两名身着深蓝色、肩部带有银星徽记制服、面容冷峻的警卫，迈着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步伐，径直走向洛川和夜溪。
他们的制服笔挺，腰间配备着闪烁着幽光的约束装置，每一步都带着金属靴底叩击地面的冰冷回响。
“两位学员，请跟我们走。”为首的一名警卫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无形的锁链，已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