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褚说的没错,有了可以投入实战的飞天热气球以后,只要找到了的确粮草仓储的位置,放火烧掉它们并不是难事。
事实上,先前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的杨振,得到南褚的提醒后,既颇受“启发”,又暗自有点懊悔。
当然,让他略感懊悔的,并不是事先没有想到放火烧城这一点,而是没有事先安排研究和准备那种专用的爆燃炸弹。
现在飞行队使用的二三十斤重的万人敌,虽然也是为飞行队“空袭”特制的所谓高爆专用弹,但是其中装填的大颗粒黑火药,也只是更加了一些造价昂贵的硝石的比例,与杨振麾下人马使用的其他火器类颗粒黑火药,并无多大实质性的差别。
而方才南褚所说的话,不知为何令杨振突然想到了燃烧弹,杨振虽然知道现阶段他做不出后世那种威力巨大的燃烧弹,但他大概知道有一种方便易得的替代品。
那就是在现有黑火药制作工艺之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白砂糖,以强化其爆炸和燃烧的性能与威力。
这种方便易得“炸药”替代品,虽然不太适合作为火枪和火炮的发射药使用,但是用它来制作费用开花弹内装填的用药,尤其是需要高爆高燃性能的飞行队轰炸专用弹,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当然了,说它方便易得,绝不是说它便宜。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无论东西方,白砂糖仍然是比较奢侈的紧俏货。
杨振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安排专人去搞实验或者生产,但他可以通过采购获得,而且有现成的渠道。
如果几个月前他意识到这一点,那么这一次飞行队的首次空袭作战就能用上由掺了白砂糖的颗粒黑火药精心制作的高爆专用弹了。
真要这样,其爆炸燃烧的威力,肯定要高出现在一大截。
然而心中的懊恼归懊恼,这件事只能留待此战过后再说了。
不过,令杨振欣慰的是,蔡永芳他们的飞行队并没有让杨振费二遍事。
崇祯十六年三月二十日午后的“轰炸”,已经基本达成了杨振预料之外的效果。
六架飞天热气球对辽阳城的“空袭”,除了给大南门瓮城附近和大西门瓮城附近的清虏守军造成大量杀伤之外,还在辽阳城内多处造成了严重的火情。
其中对辽阳城内造成损失最严重的,恰恰正是被风吹离了既定航向的蔡永芳那架热气球。
虽然他没有能够按照既定计划抵达大西门瓮城上空,但其在辽阳旗仓、总管府、王爷府上方投下的多枚“高爆”万人敌,造成了连片的火情。
当天下午未时左右,飞临大西门瓮城上方的五架热气球,在分别投掷完了最后一颗万人敌后,顺利完成任务,在城西大营将士们的欢呼声中,飞过城头,顺风往西飘飞了四五里地,稳稳落在了城西大营附近的旷野上。
无一人损失,也无一架热气球受损。
与此相应的是,稍后,大约未时两刻左右,蔡永芳在上面的那架热气球也在投完了弹后,顺利越过辽阳城的北门,飘飞到了祖克勇他们的大营附近,安全落地。
祖克勇带着金海东路团营新编人马,几乎全程目睹了蔡永芳所在的那架飞天热气球在北门清虏守军头顶投放炸弹,然后飘飞三里多地,缓缓降落到他们营地附近的过程。
尽管祖克勇早知道飞行队的存在,也见识过飞行队的升降实验,可是当真正的实战过程,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仍旧大为震撼。
至于其部下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或主动或者被迫投降过来的新编人马,亲眼目睹了蔡永芳他们的“神兵天降”,更是个个瞠目结舌,惊骇莫名。
不论是出身察哈尔的蒙古兵,还是那些怀揣各种目的跟着投降的其他部落兵,绝大多数人的喜怒哀乐都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非常迷信。
在他们眼里,所有理解不了或者难以理解的东西,一概都会习惯性的归给满天神佛,或者各种怪力乱神。
甚至包括“狐黄白柳灰”,都能被当成“大仙”供奉。
狐,是狐狸,被尊称为狐仙,有的地方称它为胡大爷。
黄,是黄鼠狼,被尊称为黄仙,有的称它为黄二爷。
白,是刺猬,被尊称为白仙,很多地方称它为白老太太。
柳,是蛇,被尊称为柳仙,有些地方称为柳三先生。
灰,是耗子,也就是老鼠,被尊称为灰仙,有的地方称它为灰四爷。
还有的许多开化的和未开化的女真部落,把乌鸦也当成神灵来供奉。
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依然是停留在极其原始混沌的泛神论状态,对一切理解不了的或者稍微费点脑子的事情,都一概归因于神灵。
如今遇上了飞行对的“飞天”,更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除了归因于漫天神佛和各种神灵之外,他们找不到别的可以理解的途径。
于是,当蔡永芳熄灭吊篮里的火炉,在营地附近安全降落,然后带着搭档的掷弹手翻身从吊篮里出来,笑着走向前来迎接他的祖克勇时,祖克勇身后大营里的许多察哈尔和女真部落出身的新编人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他们一边惊恐万状的叩拜在地,一边操着本部落的各种土语念念有辞,引得旁边的许多金海东路团营老兵们纷纷侧目而视。
祖克勇、葛朝忠他们这种人的老部下,多数都是关外汉人出身,也有一些是关内来的屯户,虽然也有很多人第一次见到飞天热气球,可是他们多数都见过孔明灯或者类似的东西。
固然有不少人一开始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也是大受震撼,但是却不至于把蔡永芳和那个掷弹兵,以及他们身后的超大号孔明灯,真当成神仙下凡,来顶礼膜拜。
或许这就是文明的力量吧。
但是不管怎么样,征东将军行营飞行队的这次直接空袭作战,所取得的一个重要的额外战果,就是一下镇住了那些怀着各种动机或被动或主动投降过来的蒙古和女真部落兵。
既然连满天的神佛,连长生天,都已经站在了金海镇明军那边,——这可是他们亲眼目睹,亲眼所见,他们还有什么可挣扎和反抗的呢?
永远站在胜利者的一方,这个选择肯定是错不了的。
至于飞行队这次直接空袭作战所取得的另外一个重大额外战果,当然就是在城内东南边引发的大火了。
这场大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被扑灭,虽然没有延烧到城内其他地方,但却将最先起火的辽阳旗仓,以及驻防八旗总管府、阿济格下榻的王爷府,大部分烧成了焦黑的废墟。
阿济格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又气又急,面对姗姗来迟的扑救队伍,一再跳脚大骂,就差拔刀砍人了,但是他却无法真正归咎于任何个人。
虽然在接到有人向他报告“旗仓”起火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下令调人赶去扑救,甚至为了扑灭“旗仓”的大火,断然放弃了他自己下榻的王爷府,带着一批亲随护军赶了过去。
可是他要调动的多路人马,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受到了各种各样的牵制,谁也不敢弃守自己的防线,顶着临阵脱逃的杀头罪名派出主力前往“旗仓”附近扑火。
因为阿济格派人传令调兵灭火的时候,张天宝的手下张景崧正在南门瓮城附近的一段城墙下连续实施爆破。
虽然张景崧他们连续爆破的结果,只是导致该处城墙的外层包砖大面积脱落,并未能够如期炸塌那一段城墙,但是却给刚刚返回城头惊魂未定的南门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和震撼。
这也使得他们在手忙脚乱地“打退了”张景崧率领的那小三百人的敢死队之后,根本不敢轻易离开城头。
同样,当阿济格调兵救火的命令,传到守在大西门瓮城附近的萨穆什喀和孔有德面前的时候,他们头顶上正遭受着金海镇飞行队的“轰炸”,而明军城西大营派出的几支“掘进队”,已经将预备攻城的壕沟挖到了西门外的护城河附近。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论是萨穆什喀还是孔有德,都选择了全力坚守西城,谁也不敢轻易分兵。
至于驻防东门和北门的清虏,倒是分了人马赶赴“旗仓”附近救火,但是此刻火势已经起来。
而且他们分兵赶来的救火人数有限,同时又不敢打开城门从护城河就近取水灭火,最后只能是冲进尚未起火的一些库房内往外抢救东西。
而在各种物资之中,成箱的银子自然成为了首选。
一千两银锭一箱,整整两千箱,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阿济格怎么可能会不紧张不上心?
他这一次亲自前来辽阳城,固然有以和硕亲王之尊坐镇守城,以示辽阳城地位极其重要,以便激励驻防八旗士气的考虑,但是确保辽阳城内的这一大笔银子如数运回盛京,也是多尔衮交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
只是他刚到辽阳城的第二天就败了一场,紧接着又被四面包围,还没有抽出手来处置这笔银子罢了。
其实,他也知道,真要是长时间被围在辽阳城内的话,“旗仓”内的粮食比银子可能更重要。
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选择了先搬银子。
一者,杨振之前的全线后撤,给了他一种“金海镇明军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二者,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笔银子被大火吞没。
虽然说真金不怕火炼,可是一旦经过一场大火,结果会怎样,可就说不清楚了。
如果现在还是黄台吉做主的时候,阿济格肯定不在乎,甚至会趁此机会上下其手,但是现在可是多尔衮做主的时候,有所损失可是自家的。
虽然他跟多尔衮也有一些龃龉,远不如多尔衮与多铎在世时亲近,可他和多尔衮终究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多尔衮又没有亲生的子嗣,虽说眼下立了福临为嗣子,但这是被迫的,是权宜之计。
包括多尔衮以前有过过继多铎儿子为嗣子的念头,也已经基本打消了。
毕竟多铎已经死了几年了,时过境迁,现在又根本帮不到多尔衮什么。
与此相应的是,多尔衮在登基前后曾多次暗示过阿济格,如果其本人始终没有嫡亲的子嗣,那么将来更希望从阿济格的嫡子之中选一个做嗣子。
虽然这件事情,随着多尔衮与哲哲、大玉儿等后宫,以及两黄旗的诸多大臣,达成了妥协,并立福临为嗣子而被淡化了,但阿济格却记在了心里。
事实上,他和多尔衮都清楚,在经历了夺位之争以后,一旦将来福临继承大统,登上皇位,他们自己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如此一来,只要多尔衮自己没有亲生的子嗣,那么于公于私,他阿济格的子嗣就是不二的选择。
不论是过继过去,还是直接继位,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大清的皇位都会传到他阿济格的子孙身上。
所以,对阿济格来说,现在大清国的江山不是别人的,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的。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不仅不会像以前在黄台吉时期那样,想方设法侵吞公仓钱粮,甚至贪墨公中银子。
相反,他还要防着别人借机侵吞或者贪墨,免得盛京城里有人在多尔衮面前给他下绊子,离间他和多尔衮的关系。
就这样,大量的人力被投入到了保护和搬运那多达两千箱的银子上面了,至于其他的粮草物资,则被烧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