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深陷在议会厅的皮质沙发里，昂贵的面料此刻却像荆棘般刺痛他的后背。窗外，皮城的暮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阴影，如同他支离破碎的信念。
他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曾经在实验室里创造出奇迹的手，如今却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污。凯德带着海克斯宝石消失的那个夜晚、金克丝将大桥炸成火海的疯狂笑声、黑默丁格站在议会长桌上时炸开的绒毛......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像一把把钝刀，缓慢地凌迟着他的良知。
\"为了皮尔特沃夫的进步。\"
他喃喃念出当年刻在海克斯核心上的誓言，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办公桌上，那份战时特别法案的草案在夕阳下泛着血色，他的签名赫然在列——遒劲有力的笔迹，与此刻颤抖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杰斯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地下室熬夜的年轻人。那时的他裹着沾满机油的围裙，眼睛因为连续三天没合眼而布满血丝，却依然兴奋地向维克托展示着海克斯跃迁装置的雏形。
\"我们可以改变世界。\"
年轻的杰斯·塔利斯曾如此笃定。
而现在呢？
他环顾这间奢华的议员办公室——墙上的肖像画里，他穿着笔挺的礼服，胸前别满勋章，笑容完美得像个精致的傀儡。角落里积灰的展示柜中，初代海克斯宝石静静陈列，包裹其上金属表面已经氧化发暗。
黑默丁格今天在议会上的质问仍在耳边回响：\"我们建造这座城市是为了什么？\"
杰斯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水晶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羊绒地毯上洇开，像一滩陈旧的血迹。他踉跄着走到窗前，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远处的日之门大桥仍在燃烧，浓烟扭曲着升入夜空，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阶梯。而在更远的黑暗中，祖安的炼金灯火倔强地闪烁着，像无数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我到底......\"
他的低语消散在夜色中。镜面般的窗户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眼窝深陷，法令纹如刀刻，棕色的眸子里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热忱。
办公桌上的怀表突然响起整点报时。这是维克托在他当选议员时送的礼物，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别忘了向下看。\"
杰斯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触碰表盘的瞬间如遭电击。他颓然坐回沙发，将脸埋入掌心。
窗外，第一滴雨打在玻璃上，顺着他的倒影缓缓滑落，像是这座城市无声的眼泪。
杰斯站在实验室的金属大门前，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门缝里透出的冷光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线，像是一道分割过去与现在的界限。他深吸一口气，皮革手套下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快一年了。
自从当上议员，他再没踏入过这间实验室。而现在，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寻求挚友的指引时，却发现自己像个怯懦的陌生人。
\"维克托，我......\"
他低声自语，试图组织语言。道歉？解释？还是直接请求帮助？每一种开场白都在舌尖打转，又被咽回喉咙。
突然——
\"嗡——！！！\"
一道刺眼的蓝光从门缝中迸发而出，整个走廊被照得如同白昼。杰斯的瞳孔骤然收缩，海克斯能量特有的嗡鸣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维克托？！\"
他猛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维克托悬浮在实验室中央，双臂张开，数十条机械触须从实验台上伸出，缠绕着他的躯体。海克斯核心漂浮在他胸前，旋转着、分解着，像活物般融入他的胸腔。蓝光从每个缝隙中透出，将他的皮肤映照得近乎透明，骨骼与机械结构的轮廓清晰可见。
\"别过来！\"
维克托的声音从光芒中传来，不再是记忆中温和的学者语调，而是带着金属共振的冰冷回响。他的左眼已经变成了机械义眼，蓝光从中迸射，直视杰斯的灵魂。
杰斯僵在原地，海克斯战锤从腰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眼睁睁看着挚友的皮肤下浮现出蓝色的能量纹路，像血管般蔓延至脖颈。实验室的仪器全部过载爆裂，玻璃碎片在能量场中悬浮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终于消散。
\"咚。\"
维克托的身体重重摔在金属地板上，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他的右臂已经完全机械化，手指变成锋利的金属爪，此刻正深深抓入地面。
\"维...维克托？\"
杰斯颤抖着靠近，跪在挚友身边。当他看清维克托的脸时，心脏几乎停跳——那张曾经温和的面孔，现在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冰冷的机械。蓝色的能量液从金属缝隙中渗出，像眼泪般滑落。
维克托缓缓睁开完好的那只人类眼睛，瞳孔中倒映着杰斯惊恐的脸。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机械与生物声带混合的诡异声音：
\"现在...你看见真正的进化了吗...杰斯？\"
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亮起，红光中，两个曾经的挚友相对无言。窗外，皮城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海克斯核心的碎片在他们之间闪烁，像散落的星辰。